小沙弥却是摇摇头,说道:「不会,苏施主每年今日都会来,风雪无阻。」
亲口听这小沙弥笃定的说苏墨会来,钟韶心下也是一定,便仿佛漫不经心的又问了句:「今日这非年非节的,还是这么个鬼天气,小师傅口中的苏施主此来是有什么要事吧?」
大抵是在寺庙里待得久了,小沙弥明显有些单纯,完全没觉得钟韶是在套话,听问便是答道:「对苏施主来说,当是要事吧。她每年的今天都会来寺里祈福,另外还在寺里点了长明灯,往年也是今日来添香油钱。」
今天来这里,祈福吗?
钟韶顿时有些晃神,十月二十一,是她的生辰,加上今年,她又有四年没过过生辰了。而在四年前的今天,她收到了一份生辰礼物,也吃到了一碗长寿面,可同样是在那一日,她大祸临头,身陷囹圄,乃至于流亡数载……
那个生日,令人难忘,却也不详,将祈福的日子定在这一天,似乎也有些道理?
钟韶的思绪有些飘,小沙弥却也不是个多话的人,见她似乎走神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檐下看着外面大雪飘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了大雄宝殿的台阶下,风雪中有两把油纸伞缓缓靠近。那并不是他们寺里结实耐用的大伞,而是两把看上去颇为雅致漂亮的小伞,显然是女子所用。
不用猜,小沙弥也知道是谁来了,他有些意外对方冒着风雪来得这么早,又见着前面没人引路,便是顾不得雪大,一路沿着台阶就跑了下去。
小沙弥原就站在钟韶身旁,他匆匆跑开的动静那般大,钟韶自然是察觉到了。
头一抬,也看见了风雪中的那两把油纸伞,然后只一眼,她就隔着风雪看清了那披着华贵狐裘缓缓而来的女子——她还是那么美,也还是那么温雅从容,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是自己……
大抵是决定回来后,被吴长钧和萧文萱这两人接连用言语打击过,钟韶突然间就有些自惭形愧起来。她把脱下的斗笠又给戴上了,微微低垂下头遮挡面容,有些胆怯想逃,可是一双脚却仿佛完全不受控制般,钉在了地上,完全迈不开步子。
小沙弥领着苏墨款款而来,近了,更近了,钟韶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然后,两人擦肩而过……
这是,认不出她了吗?!那怕是钟韶自己先戴上斗笠遮掩面容的,可是当苏墨真的没认出她来,真与她擦肩而过,相见不相识,钟韶的心里还是陡然一凉。就仿佛这漫天的风雪都在这一瞬间,一股脑的灌进了她的胸腔里,冻得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沙弥的声音在钟韶僵直的身后传来:「苏施主,惠清师叔之前已经准备好了祈福事宜,还请您在这里稍待,小僧这就去请师叔过来。」
苏墨的声音清婉柔和,如当年一般好听:「有劳小师傅了。」
小沙弥便又回了一声「施主客气了」,然后转身出来,经过钟韶身边时还特意停下与她说了句:「施主,这雪不知何时才停,您若是不去与惠明师叔谈禅,还是进去殿内吧,这里风太大了。」
钟韶没有回答,小沙弥等了须臾,便也不强求,匆匆迈出大雄宝殿后,便是又顶着风雪跑远了。
小沙弥一走,这大殿里便只剩下了钟韶和苏墨主仆,一时间有些安静。钟韶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的后背,但她同样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并不属于苏墨。当是那个陌生的小丫头在看她,不是清珞,几年过去,竟是连苏墨身边的丫鬟都已经换人了。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可钟韶并不想就此与她事事休——她突然转身,几个跨步就走到了苏墨面前,然后一把就抓住了对方纤细的手臂。
清瑶惊呼了一声,然后一边尖声叫着「登徒子」,一边惊慌却无畏的向着钟韶扑来。
一指头,世界安静了,因为如今的钟韶也学会了点穴。然而安静之后,尴尬的气氛却仿佛开始酝酿,苏墨并没有挣扎,但莫名的压抑和无措却袭上了钟韶的心头。
犹豫了好一会儿,钟韶才偷偷抬头,想看一看苏墨的表情。
苏墨的表情……很平淡,没有惊吓,没有意外,没有欣喜,什么都没有!
钟韶心头莫名一慌,然后下一秒,苏墨抬起了手,带着些明显的力道向着钟韶的头脸袭来。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却并没有等到巴掌落在脸上,反倒是头上一轻,那斗笠被掀飞了出去……
没了斗笠的遮掩,钟韶的面容彻底暴露在了苏墨的目光下,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她的手指下意识的勾动了下,似是想抬手抚上那张明显消瘦黝黑了的脸,但最终忍下了,只冷冷道:「相见只作不识,我还以为你是不打算与我相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