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今年到了中秋之夜, 月亮似是格外的圆。
或许, 人是会变的,正如大人,这一年的中秋, 他收了一个妾室入府,据说, 是贴身伺候的小翠。想到这个人, 我只记得是个鹅蛋儿脸的小姑娘, 大抵也是个温柔的姑娘,所以才能让大人喜欢吧。
又或许,是小少爷的痴傻毛病一直治不好,所以大人想要沈家后继有人,所以才挑了个老实的姑娘, 准备延续沈家香火。
想到这里,我连忙摇了摇头,我已经出家了,我不该再想大人纳妾这件事,也不该再想沈府的香火问题。
中秋,沈府肯定要庆祝一番,今夜萦笙是肯定不会来的。
最后的思绪落到了这里,我只觉有些淡淡的失落,倒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穿好衣裳爬起来,准备去大殿抄写心经,为萦笙祈福。
从禅房到前殿的路我已经很熟悉,今夜的月光一片雪亮,我不用提灯便能瞧清楚前路。
“噌!”
突然,静夜中响起一声异响。
我驻足警惕地循声瞧去,只见一条黑影从大殿檐角跳了下来,我下意识地转身欲跑,可那条黑影已来到了我的身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师父莫要惊慌!在下来此,只为弄明白一件事!”这黑衣人蒙着脸,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可从他的声音听来,是个三十左右的壮年男子。
我怎能不惊慌?可我很快知道,我若不挣扎,他便不会很用力抓我。
黑衣人瞧我没有继续挣扎的意思,便松开了我的手,他反倒是歉然对着我抱拳一拜,道:“方才是在下无礼了,请问师父,这里可有一个哑巴尼姑?”
哑巴尼姑?不就是我么?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黑衣人看着我眼底的惊色,“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就算是坏人,我也不能让他伤害到其他同门师姐妹,若真是冲我来的,我索性承认了就好。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
“是你?你就是浣溪?”黑衣人甚是惊讶。
我点点头。
黑衣人叹了一声,忽然声音比方才沉了许多,“我只问一件事,你就点头,或摇头便好。”
我再点点头。
黑衣人继续问道:“当年白家绸缎庄的白中羽在西湖边动手打人,你是在场的,对不对?”
我点头。
“当时莫三公子可即时断气了?”
我想了想,那会儿只顾着带着萦笙走了,倒也没怎么留意,如今仔细想想,多半莫三公子那会儿并没有断气。
我沉吟片刻,便对着黑衣人摇了摇头。
“果然……”黑衣人喃喃自语,语气中多了一丝怒意,却在说完着两个字后,忍住了要说的话,对着我拱手一拜,“多谢浣溪姑娘了。”说完,他便又飞上了檐角,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仔细回想着他问我的那些事,我隐隐觉得,有些陈年旧事好像埋在土里的僵尸,或许会在某一刻突然弹出来,在人间酿出几件悲剧来。是刑部尚书莫大人重新来调查三公子死因么?若是让莫大人知道,那件事与萦笙有些关系,那萦笙又会如何?
“咚咚咚”
庵门突然被谁叩响。
我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来,走向了庵门,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净语庵呢?
“咯吱——”
当我把庵门打开一线,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不禁又惊又喜——是萦笙!不,不仅仅是萦笙,她还牵着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少爷沈元生。
“浣溪。”一如既往地明媚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她指了指我,对着元生笑道,“你还记得她么?照顾我长大的浣溪姑姑?”
元生缓缓抬眼看了看我,又害怕地揪住了萦笙的裙子,猛烈地摇头。
“别怕,元生。”萦笙牵着他走了过来,她看着我,笃定地笑道,“她是浣溪姑姑的时候,就是个好人,现在是忘尘师父了,就更是个好人了。出家人是不会害人的,对不对,元生?”
元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却还是用害怕的目光看着我。
“你们明早再来接我回去,今晚我跟元生都会留在净语庵。”萦笙转身对车夫跟小厮说完,又转头看向了我,解释道,“元生的病一直不见好转,我就跟爹爹说,把元生送来这儿小住两天,说不定能好起来。”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元生去其他佛寺,我终究不放心,在你这儿会好些。”
只是,小少爷是男儿身,这里始终是庵堂,只怕多有不便。
我想让元生留下,可是住持不一定同意。
萦笙似是知道这个难处,她走上前来,提醒我道:“你后山菜地不是有个小茅屋么?好好收拾收拾,让元生在那里小住几日,也不算打扰佛门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