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冰凉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忽觉有人轻轻扯动她的衣袖,解忧微微低头,瞧见了冯嫽的笑脸,这是这个世间唯一一个能给她温暖的人了。
除了嫽姐姐,还能相信谁?
这片地狱,只能靠嫽姐姐带我出去了。
解忧眼底噙满了泪水,模糊的视线之中只剩下了冯嫽模糊的轮廓,只见她点点头,颤然跪地,拜倒当下,“臣女解忧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强忍的泪水从脸颊边滑落,滴在冰凉的大殿地板上,碎成千片。
“奏乐!”刘彻长袖一挥,喜乐奏起,在他心里,盘算的是乌孙一时的安稳可以给他带来多少时日与匈奴继续战斗。
在翁归靡心底,却是解忧这样美好的女子,最终不是他的女人。
冯嫽将手中的秦琵琶递给了身边的其他侍女,亲手扶起了瑟瑟颤抖的解忧,低声道:“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
解忧对上了冯嫽含笑的脸,刹那失神,会是真正的离开么?
冯嫽微微点头,似是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公主请。”
解忧慌乱的心再次有些稍微的平静,她怔怔地看着大殿之外空荡荡的天际,茫茫然迈出步子,跟着乌孙使臣走出大殿,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走出皇城。
那些熟悉的喜乐不休,每一声都显得格外的刺耳,刺得解忧觉得莫名的害怕,若不是身边有冯嫽的搀扶,只怕她马上就能瘫软坐倒,抗拒这一世的悲剧。
“公主,请上车。”冯嫽环视了一眼迎亲队伍,忽地柔声一唤,解忧再次回过神来。
乌孙前来迎亲之人不过三百人,这迎亲马车倒也算得上精致,只是兽皮中微熏的味道扑面而来,才掀起车帘,解忧就觉得一阵莫名的反胃。
冯嫽注意到了解忧的难受,忽地松开了解忧,不忘细声道:“公主别怕,容嫽去去就回。”
解忧点点头,看着冯嫽走到皇城外的柳树下,折下两条柳枝,走了回来,递给了解忧,“若是觉得毛皮味道难闻,不若多嗅一嗅柳枝,至少这柳木的味道,比毛皮味道好闻多了。”
解忧红着眼眶定定看着冯嫽,再点了点头,将柳枝凑近鼻端,细细地闻了好几口,倒吸了一口气,终于踏上了马车,走入了车厢。
冯嫽紧跟着进了车厢,放下了车帘,伸手握住了解忧的手,正色道:“不必害怕,解忧。”说着,冯嫽轻轻给解忧拭去了眼角泪水,“他们迎亲带的人实在是太少,稍有变故,只怕也难护你我周全,这就是你跟我的转机。”
“变故?”解忧抓紧了冯嫽的手,不明白冯嫽话中的意思。
冯嫽微微一笑,不打算再说下去,“这一路上,我读了不少关于西域的书,当中有一个好玩的,你可想听?”
解忧点点头,“什么?”
冯嫽笑问道:“你可知道大漠之中最可怕的是什么?”
“沙暴。”解忧想了想回道。
冯嫽摇了摇头,笑道:“或许沙狼比沙暴更可怕。”
解忧表示不解,忽然车子一动,马车前行,解忧只觉得心口一紧,她知道这是迎亲队伍准备离开长安了。
冯嫽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离了玉门关,才算是离了大汉,放心,离了大汉,才能有你我离开地狱的机会。”说完,冯嫽将解忧膝上的柳条折了又折,折成了一个圈,放在了解忧的头上,“这一路上第一个要学会的便是习惯这股兽毛味儿,出了玉门关,可就再也没有柳条的味道了。”
解忧点点头,她知道嫽姐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嫽姐姐说了要带她离开这片地域,那她也要变得更坚强,若是连这兽毛味道都受不了,那大漠的风沙她又如何承受?
“还想听沙狼的故事么?”冯嫽瞧她红红的眼色终于消退了下去,又将话题拉了回来,“若是觉得倦了,可以小憩片刻,我安静陪你。”说完,坐在了解忧身边,拍了拍膝盖。
解忧倒在了冯嫽双膝之上,轻轻摇头,“嫽姐姐,你说故事,我听。”
冯嫽轻轻抚着解忧的鬓发,如同当初在彭城的宠溺,从十余岁起就喜欢这样温柔宠溺着解忧,早已成为了她习惯的一部分,“大漠风沙无情,大漠里的沙狼总是承受着死亡的考验。有两头狼在一次沙暴中与狼群失散了,在沙漠之中迷失了方向,本来以为这就是它们的宿命,却不想更可怕的是它们在饥肠辘辘之时又遭遇了大漠中同样饥肠辘辘的商旅。”
“人总是想活下来,他们将这两头沙狼当成了救命的食物,于是,围攻了这两头狼。”
解忧一惊,心不由得悬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一头沙狼被捉到了。”冯嫽的声音沉了三分,“不是因为它跑不了,而是它故意让自己被抓到,让自己的同伴逃离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