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雪松开手,小语小跑着朝方玉竹扑过去。
稚嫩的孩子不懂得离别的忧愁和疼痛,只能感觉到久别重逢的欣喜,所以小语朝方玉竹跑过去的时候,她脸上绽开的是最单纯的笑,映着方玉竹沉默而隐忍的眼泪,让这一副团圆之景变得好像更有意义。
小语拉着方玉竹的手又蹦又跳,开心极了,方玉竹紧抿着唇,走上前去朝林傲雪和云烟行了礼:
“草民玉竹,拜见女帝陛下,拜见皇后。”
末了,她又侧身朝小语福身一拜:
“拜见公主。”
小语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姐姐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却不影响她雀跃的心情。
她要拉着方玉竹一起去玩,方玉竹抬眸看向林傲雪和云烟,以征求她们的意见,但她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隐忍的期盼。
林傲雪摆了摆手:
“去玩吧,你们姐妹俩叙叙旧,今日你便与小语住在一起。”
得了女帝恩准,方玉竹喜极而泣,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怯懦和眼中的泪水,抬起袖口揉了揉眼睛,将漫上眼眶的泪意擦拭了去,这才随着小语在花园之中奔跑笑闹。
但她故作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当小语问起她这一回能在宫中待多久,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林傲雪和云烟都看不见的地方,她用力抱紧小语,嚎啕大哭了一场。
当天晚上,方玉竹睁着眼睛看着小语睡着之后的样子,直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受不了离别时的气氛,害怕再在小语面前哭出来,所以再一次趁着小语没醒来就不辞而别。
小语醒了之后跑遍整个玉颜宫也没找到姐姐,但她这回没像以前那样闹了,当云烟唤她,她就随着宫人回到前厅,与母皇母后一起用早膳。
此后每年,方玉竹都能与小语重逢一次,及至第六年,方玉竹于除夕之夜入京,主动与林傲雪说起,自己要去边关历练,而唯一还有可能起战事的地方,是东域。
这一年,方玉竹才十四岁。
林傲雪准了她的请求,此后四年,方玉竹入驻东部驻军,跟随将士一起操练,参加过几场剿匪之战,渐渐积累了一些军功。
这段时间里,她一次也没有回京城。
四年之后,方玉竹回到京中,同时参加文考和武考,拿了双魁。
同年,女帝宣布纳方玉竹为义女,改其姓为宁,并立之为储君,允她上朝参政。
直到这时候,方玉竹才明白,原来林傲雪一直想培养的继承人并非小语,而是她。
她东去戍边那几年,林傲雪一直派了人暗中保护。
方玉竹回京之后,跪在林傲雪和云烟二人面前嚎啕大哭,哽咽着将那一声母皇母后喊出口,泪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却将她的心灼得滚烫。
又两年,林傲雪传位于宁玉竹,宁玉竹登基当日立后,娶了与她非血缘之亲的妹妹宁阙语。
二十岁的年轻女帝携手秀外慧中的皇后秉承仁义礼信的信念,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将林傲雪开创的宁国推向更高更远的太平盛世。
宁国的昌盛繁华,持续了十几代人,足有数百年之久。
在江南水乡,有一片依山傍水的宝地,山下修建了一排竹屋,初春三月,有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竹桥的尽头钓鱼,鱼漂浮在水面上,忽起忽沉。
钓鱼的人似乎是坐着睡着了,好半晌一动不动。
忽然有风吹过,像是将静止的画卷吹动了似的,渔人动了动手里的鱼竿,随后用力一拉,那鱼线绷得笔直,在一声清脆的哗啦水响之后,一条硕大肥美的鱼从水里飞了出来。
它身上光滑晶莹的鳞片在阳光和水光的映照之下,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鱼线在渔人手中像是活了似的,那条鱼在空中扑腾了两下,然后不偏不倚地扑入渔人身侧的鱼篓之中。
渔人伸出手去将挂在鱼嘴里的鱼钩取下来,篓子里的鱼还在用力扑腾。
短短一个多时辰,渔人已经钓了三条鱼,今日效率很高,还未到饭点,可以提前收工。
渔人刚准备起身,身后的竹桥便响起了吱呀声,那是行人走上前来,踩在上面发出的声音。
“沐雪,泠儿带着她家那口子过来串门,你钓了几条鱼呀?要不要我再去备些其他肉菜。”
来人是云烟,方才那钓鱼的渔人,正是退位归隐,带着心爱的妻子一起隐居的林傲雪。
褪去了一身华贵的宫装,云烟今日只穿浅绿色的短襟和白色的襦裙,她的容颜并不因年岁的增长而过快苍老,比起多年前柔美温婉的女子,此刻向林傲雪迎面走去的女人,笑容越加醇厚,举止优雅,一颦一笑,还是像当年那样撩动林傲雪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