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她爸没什么印象,照片见过,一个英俊的男人,但没长寿的命,亲戚的来往也因为她妈的不热络给断了,所以过年对应昭来说一向没什么好期待的,因为很无聊,还不如平常。
一到过年,胡同里的玩伴走亲访友的居多,去乡下住的,得过好几天才回来。
她也没见过她的祖辈,外婆外公之类的,问起来的时候她妈总说已经过世了,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去祭拜过。
在哪里,具体什么地方,也没有。
她妈在世的时候朋友不多,三三两两,但看上去不太像个正经人,花枝招展的,瞧见倒水的应昭,哟一声,说:「还挺乖,不像你啊。」
直到多年后她偶然碰到三三两两中的一个,阿姨辈依旧时髦得不像话的女人瞧见应昭,还是哟一声,「小英的女儿啊,这么大啦?在哪工作呢么?」
那天应昭正好有空,就聊了聊。
顾英女士,盘靓条顺,十几岁的时候就在社会上混,男朋友交过很多,因为学过几年舞蹈,所以还去教过小孩跳舞,后来北上,认识了应昭她爸,不知道为什么就收心给嫁了,据说是因为脸,但老公短命,居然也能守寡多年,后来又不甘寂寞,再嫁了一次。
然后就结束了。
所以小时候是舞团的也是假的。
应昭在对方叙说自己亲妈生平的时候其实有点想笑,倒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点无可奈何。
她妈其实是个有趣的人,长得好看,也爱打扮,在一群面色蜡黄的胡同中年妇女联盟里像个年轻姑娘,知道谁谁谁在背后都要把她骂成筛子了还能笑眯眯地和人说话,欣赏对方转头翻脸的模样。
在宾馆做前台回来还能跟应昭讨论讨论今天碰到什么好看的小年轻,完全不顾自己女儿才那么点大。
三天两头对应昭的猴样进行点评并且长吁短叹,觉得女儿完全没点姑娘家的娇羞,成天指挥一群毛孩上窜下跳。
……
过去太久,很多东西越来深刻,很多东西也越来越记不清楚。
那个阿姨说她是苏州人,在广州认识的她妈,只不过那时候还是小姑娘的顾英交的一个跳舞的男朋友,在培训班做招聘登记的工作,她俩是在夜市认识的,在广州待了不少年,她自个儿过年还回老家,顾英就不回去,玩得很开,迪厅台球厅都去,而且她长得好看,也不愁找不到男朋友,一年换一个男朋友去人家家里过年。
后来失去了联系,再次遇到顾英已经结婚了。
应昭一直以为自己不怎么在乎这事儿,但这个剧一接,好像扯出了她心底那些潜藏的情绪。
宿命感这个词太难诠释了。
剧本里的金月亮从从南到北一路挣扎,不肯回到她那个贫瘠的故乡,但在家庭破碎经历了丧女之痛后还是选择了回去。
回到那条月亮河。
但是泥土房早就坍塌,月亮河也早就不见了,小溪而已,充什么大河,被填平了,变成了一幢幢新房。
满目疮痍。
心里的满目疮痍。
这个剧本有直击人心的力量,她的心。应昭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得尝试,越是自我分析,越是理解角色,她就越想她的妈妈。
但人都变成了灰,变成了公墓里的一块,说再多的话,问再多的曾经,都没人回应了。
哪有人这样啊,无父无母无根飘萍,连女儿都不带坦白一下的。
她长到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有那种想家的情绪了。不过她一向没有这种情绪,十几岁的时候跟货车,要去那么久,她也没想家,因为她爸妈都没,一个妹妹那段时间住校,回去跟不回去一个样。
后来跟乔含音去剧组,碰见一个小姑娘掉眼泪,说是想家了,她现在还能记起对方那张脸。
一种很深的眷恋。
她没有过。
现在突然就理解了。
也顾不上丢脸,就只想狂哭一顿,把这些年自己的酸楚都变成眼泪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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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一棠跟着应昭去了她住的酒店,打算乔装打扮跟对方出去玩。
她甚至还戴上了唇钉,结果把应昭给吓了一跳,她自个儿乐得不行,取下来还让应昭玩一玩,应昭嫌嘴唇卡着,不舒服,拒绝了。
最后孔一棠还是老老实实把唇钉给拿了。
她是在南方长大的,对南方的冬天深恶痛绝,电热毯加热水袋都拯救不了她那绝望的心,
但夏天还成,反正都一样热。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带着一顶鸭舌帽,画了一个相当妩媚的妆。
应昭给画的,她自己比较喜欢那种酷酷的,估计是臭脸太多年,现在切换成这种,有点不太自在,倒是应昭挺喜欢,她心里孔一棠就是个小姑娘,总是别别扭扭地要装成顶天立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