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撒谎。”
怎,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是上个文明活下来的幸存者呢?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一家老旧的医院里出生,她还记得那破旧的墙壁,昏暗的灯光……
邪神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发现,明明你能够回想得起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发生过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你父母的模样,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一样。”
“你当然没有见到过他们,因为你们那一支的人鱼,就只剩下你一个,孤零零的,被留在了世界上,等待着新世纪的到来。”
“我不信你说的话,”赵小葵脸色微微发白,但目光仍旧坚定,她很快想到了邪神口中的悖论,“你说我的外婆和你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她曾经抚养我长大,如果她和你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她怎么会出现在现代社会呢?”
“乔尼”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样,咧嘴无声地大笑起来。
“亲爱的。”他的语气亲昵又油腻,蛊惑的味道十足,“你仔细想想,你的外婆真的存在吗?”
赵小葵的回忆无法抑制地倒退。
退回到她外婆去世的那一天。
她以为那天她上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其实不是。
那一节课是他们班的班会,班长用教室里的多媒体,放映了《楚门的世界》。
在那一刻,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极为荒诞的感觉。
楚门生活在一个别人为她打造的世界里,那她会不会也生活在一个别人为她打造的世界里呢?
她的同学,朋友,甚至是亲人,会不会都是一个刻意设计好的谎言?
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那一天,她的外婆去世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击了赵小葵的心脏,这样的认知让她无比的痛苦,甚至一度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她苍白的嘴唇,和紧拧着的眉头,似乎取悦了“乔尼”,于是他再度愉悦的笑起来,“瞧瞧,多可怜啊,一个一直生活在谎言里的小呆瓜。”
在一阵如同心脏被放入搅拌机的痛苦当中,记忆里某些像是打了柔光一样的画面,逐渐清晰。
她看到年幼的自己,如何从一个茧中爬出来。
一出生,她就有如三岁儿童,会走会跳,还能利落的说话。
她蛊惑了一个善心大发的中年妇女,让她将自己从农村带到城市。
在城市里,她又找到了一快要去世的老人,以外孙女的身份,入住对方的家中。
老人死后,她就独居在那个房子里面。
在她无往不胜的蛊惑力之下,没有人怀疑,一个三岁的孩子,要如何独居在家中。
她虚构出来的外婆,成了她对外社交的渠道。
赵小葵的神情逐渐变得冰冷。
“乔尼”轻笑起来,“看,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赵小葵的手掐上他的脖子,“不,我不是。”
“乔尼”被她掐的直翻白眼,却仍旧痴狂的笑着,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不,你是,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从上个文明活下来的所有人,都是疯子,只有疯子,才能从上个文明活下来……”
“你真的想杀死我吗?我听说你杀死了很多像我一样的邪神,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杀死所有的邪神吗?你杀得完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你对上的那个人,她会有一条金色的鱼尾……”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从“乔尼”说她外婆不存在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外婆如果还活着,只有可能以一个形式存在着,那就是像“乔尼”那些人一样,躲在时间与空间的裂缝里,逃过文明交替时的清洗,做一个只能够通过夺取他人命运获得短暂清醒的邪神。
如果她继续吸收信仰,承担起“救世主”的责任,早晚有一天,她会和自己的外婆对上。
“……但那又如何?”
她暗金色的眼睛是那么冰冷,又是那么的悲伤。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说,“我会亲手杀了她,就像杀死你一样。”
信仰之力在她的灵魂当中涌动。
然后沿着手臂,如同士兵一般,前仆后继地涌向了“乔尼”。
一直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的“乔尼”,这时候才变了脸色。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信仰之力在和“乔尼”进行亲密接触之前停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说服成功,顿时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然而赵小葵的话却让他的笑僵硬在脸上。
“你以为我会放你一马吗?”信仰之力骤然喷涌而出,白色的光芒大盛,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吞噬其中,赵小葵收回手,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掌,对着无声嘶吼的“乔尼”说道,“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