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我放在柜子里了。你能找到吗？”

“这件事先放一放。”

“你不会这么说的。”李成说，“去办吧，在医院我就签好了字。”

“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你离婚。”

“我不会有事的。”

“你这句话，并没有减轻我的担心。”乔思暮说，“你应该和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李成说。“要是赵欣欣重生了，她能找到这里的。”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重生。”

“为什么不会？”李成说，“我上辈子把人生过得那么糟，老天还让我重生了，它让我重生，难道是让我再害一条性命吗？”

乔思暮看着李成，“好，我不让你回去，也不会和你离婚。”

李成笑了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到头来，还是赵欣欣挽救了我们的婚姻。”

李成后来也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的声音很低沉，似乎一下子变老了，“李成，你不要再回来了。”

母亲在一旁，好像在哭，他家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他母亲哭得很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这一次，他母亲没有夺过父亲的电话，上一次他逃婚，他父亲也气急败坏地说，兔崽子你再也不要回来了！你把我的脸都丢光了！他的母亲会安慰他，不要急，你爸只是暂时的，你也知道你爸刀子嘴豆腐心，赵家的事爸妈能应付的。这一次不一样，他的父母好像真的对他绝望了，从所未有的绝望。一开始，他是不稀罕这个家庭，他拼命地想挣脱，挣脱这个家庭的穷困与酸腐，到后来，即便去了很多地方，他的心底里，突然会有很多牵挂，关于这个家的牵挂。他上辈子的父母是多么的不称职，到了这辈子到了很久之后，他才能懂，对父母的感情不应该是天生就有的吗？他太迟钝了。

赵欣欣死了，是他的错，包括他自己也认为是自己的错。如果他没有逃婚，赵欣欣就不会死，她会成为他的新娘，会为他生儿育女，赵欣欣的性格那么温和，她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假设是永远没用的，李成甚至不能回忆赵欣欣，回忆便是负疚。他从来也想不到，赵欣欣的死亡，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后遗症，就像是他，也跟着赵欣欣经历着车祸一样。

赵欣欣坐在他身边，他坐在赵欣欣的身边，他们一起接受着惨烈的车祸，只不过赵欣欣死了，他还活着。李成走向河水的时候，一次次地想沉入河底，就这么死掉吧。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回头便看见乔思暮，乔思暮拿着毛巾，焦急地等在岸上。

生命的结束没有丝毫的提示，导致李成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活在剧本，活在小说里，随着写手的心情来随意抛弃角色。他想打破这个小说框架，他想做点特别的事情，比如自杀，没有哪部重生小说的主人公会自己杀掉自己吧？只要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故事就结束了。李成以前是很害怕死的，突然不怕了，他觉得兴奋，他甚至想写一份遗嘱。

再见了，该死的作者。

第70章 蜉蝣

李成是在医院醒来的，他身边坐着郭艳梅，郭艳梅来他家的时候发现的，她撞开了门。似乎每个人都在担心他的处境，“李成，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李成说，“我发现我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我一定是在小说里，只有小说才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变成李成？为什么我会遇见乔思暮？为什么赵欣欣在一切正好的时候，恰巧死掉？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会遇见那个王八蛋，一定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们。有个写手在写他们喜欢看的故事，而我们就是故事里的人。”

李成紧紧拉着郭艳梅的胳膊，“你想，一定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在看我会怎么做，赵欣欣死了以后我会怎么改变。”

“李成，赵欣欣死了。”郭艳梅看着李成，“你也疯了吗？楚门的世界？”

“对对，就是楚门的世界。”李成说，“你让我死，我死了你们就能安稳了。”

“李成，你死了，只是你看不见了。”郭艳梅说，“我们仍旧过着我们表面光鲜亮丽的生活，你不能死，你要活着，你不喜欢乔思暮吗？你难道让乔思暮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

“不会的，一定会有安排的。”李成说，他低着头抓紧自己的手，“这个作者一定会如读者安排的那样，让乔思暮再遇见一个好人，一个比我好千倍百倍的好人。”

“你以为赵欣欣死了，只有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吗？”郭艳梅说，“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你不需要负责吗？她的家人谁来照顾？你的家人谁来照顾？你以为乔思暮就不自责内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