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平(GL)(502)
那双眼睛好似蒙尘的宝石一般,不再有光泽了。
云平盯着那双眼睛,心跳得快极了,她心悸、发慌、出汗,只觉得几乎无法站立,她想要站直,可身子发软,不管怎么样都使不出力气,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摔倒在血海之中,看着云澄那颗头颅随着血海漂浮,可是她连触碰和靠近都不敢。
她想呕吐,将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呕出来,可身体却不受她的控制。
她想流泪,想大声地哭喊咆哮,可她动不了,她甚至不能挪动自己的眼睛,只能牢牢地,牢牢地盯住云澄的头颅。
她想呼喊,去叫云澄的名字,可她的喉咙好似叫一只铁做的手钳住了一般,那舌头仿佛被钉子钉住了一样,努力地张嘴,即便面色涨红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要!
不要!
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苍天啊!你要拿就拿走我的命,她还年轻,别带她走!别带她走!
她终于陷入比前两个场景之中更叫她恐惧惊恨的梦魇,彻底击垮她的意志,叫她直面自己最害怕恐惧的一面。
她惊惧着闭上了眼,想逃离这个梦境。
可双眼再睁开时,苏震坤的刀又一次往前。
——斩下了云澄的头颅。
云平只能眼睁睁再度看着云澄死去,耳边回荡着云澄的声音。
——我就算死了,也同你没什么干系。
屋子里的灯光已经有些昏暗,鸳鸯侯蹲坐在桌边舔着爪子,舔着舔着心思不定起来,牢牢盯着桌子上的镇纸,随后用爪子拨弄着,将桌上的镇纸推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方得满意。
在深夜飞行的飞舟上,这样安静的氛围之中突然发出这样大的声响,自然不会有人听不见,守在一旁小房之中的二娘那里就传来了紧张的喊声,随后就推门进来两个人来。
云平叫这巨大声响所惊醒,狠狠打了个寒噤,好似落进无边的黑暗里,可转眼间又回到人间。
她只觉得自己的思想都停滞住,身体也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来,迟钝和倦意几乎如同山一般将她压垮,整个人靠躺在书房的榻上,明明是温暖的室内,整个人却叫汗湿透,好似水里捞出来一般睁着眼呆卧着,听见推门声和脚步声才木然地转过了头看过去。
“尊上?怎么了?”先进来的姑娘一进门就嗅到了满屋子的酒气,她手里持着烛台,面上还带着倦意,烛台上的灯火微微晃动,只能照清她的半张脸,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远不近的,只有一点光溜到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上。
——前者是二娘,后者是乌鳢。
“不,没什么,猫儿淘气。”云平似是倦极,懒懒地合了眼,手指轻轻一松,那酒壶就勾不住,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鸳鸯侯跳过来伸手拨弄几下,又玩了起来,云平往桌子那边瞧了一眼,轻轻舒了一口气,勉力扯出一个笑来,“只是鸳鸯侯不小心把镇纸弄到地上了。”
捣了乱的猫则玩了一会酒壶又蹲坐回桌子上,背对着门口的两个人,尾巴从桌沿垂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动着,接着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睛都眯在那里,变作两条细小的缝,模样滑稽又可爱。
云平对着那猫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支起自己的身子,阻止了二娘像要帮忙的动作,摇晃着踱步到桌边,扶着桌子勉力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镇纸,却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将那镇纸缓缓捡了起来。
她将那手中的镇纸看了一看,侧脸映着朦胧的灯光,可以瞧见她面颊上微晕的红来,她的眼尾也带一点红,双眼惺忪,抓着那块镇纸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捏在手里细看。
那东西其实说是镇纸,实际上不过是一块青黑平正的小石头,约莫巴掌宽大,摸起来甚是光滑平整,应当是常年被人把玩才会如此,石面上用小篆阴刻“澄霄一色”四个字,字用金漆描色,但已然有些脱落了。
偶尔得见旧物,云平不由未怔,这东西是云澄以往新对篆刻起了兴趣时随手刻来玩的,后来云平见模样好看便拿来搁在桌上做镇纸。
鸳鸯侯见她不动,只是看着掌心那颗石头,便上前几步,尾巴同旗杆一样竖着,便低头用那油光水亮的脑袋来蹭云平拿着镇纸的手。
云平轻叹一口气,伸手抓了抓鸳鸯侯的脑袋,接着拍了两下又站起身来,用袖子将那本就没有的灰尘揩了,才将镇纸搁在怀中,揉着额角对着二娘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二娘说了个时间,云平只觉得头脑发昏,勉强才想起她先前醉酒睡过去的时间,才不过短短一刻钟而已。
她问了时间便又呆愣出神,努力睁大了眼想叫自己不要陷入混沌里,可昏沉睡意而松脱的枷锁释放出了那段云平不愿去记住的梦境,像是惊雷一般将云平唤醒,叫她打了个哆嗦,又缓缓坐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