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怡眯起眼,咬着牙,抬高声音:“陆无惜!”
语气中夹着明晃晃的威胁,却又有几分色厉内荏,恼羞成怒的意味。
陆无惜适时收回手,可不敢在老虎脑袋上拔毛,但她眼中笑意丝毫未减,卫梓怡向来争强好胜,性格恶劣,鲜少露出这副羞恼的模样,属实有趣得紧。
为防这人一言不合再与她动手,陆无惜立即岔开话题:“卫大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怎么想起到琴楼来?”
“路过此地,瞧着人多,今日赋闲无事,故来砸你的场子。”
卫梓怡将这毫无道理的行径说得气吞山河,她今天心里很不痛快,也不想叫陆无惜好过,便要撒泼耍横,给这女人找些麻烦。
陆无惜哪里料到竟是这般缘由,不过卫梓怡惯来如此没有章法,她已是见怪不怪,遂失笑摇头:“大人方才还说有事要问我?”
卫梓怡抿起唇,沉着脸半晌没有言语,不答反问:“你为何不生气?”
“大人这话问得好没道理。”陆无惜但觉今日卫梓怡古怪得很,她偏着头迎向卫梓怡的目光,挑眉笑道,“若大人觉得陆某应当介怀,那小女子便稍稍动怒如何?”
这句话像一团棉花,闷闷地梗在卫梓怡胸口,憋得她心里难受。
但同时她也清醒过来,细想此前种种行径,顿觉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她鲜少冲动行事,却在面对陆无惜时屡屡破功。
起初驱策她的是愤怒,是羞辱,是高傲不屈的自尊和争强好胜的意志,势要同这妖女一较高下。
而今,她却会在困窘失意之时不知不觉来到月泉琴楼,暗自期望陆无惜口中花言巧语或许有一两句夹着真心,又为陆无惜打趣捉弄她的话黯然难受,患得患失。
人心难测,她原以为这句话是说别人,如今方明白,竟也是形容她自己。
她早被陆无惜牵着鼻子,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进而又催生无尽的欲念与贪妄。
明明她比谁都明白,越是美貌的女人,越会蛊惑人心。
看似娇艳迭丽,花瓣下却长满荆棘。
她便是在这清醒的认知下,仍一步步踏进陆无惜为她设下的陷阱。
卫梓怡紧绷着脸,胸腔中急促的心跳渐渐恢复原本的节奏,遂垂下眼帘,不再坚持可笑的自尊。
再开口时,语气平静:“季明辰提防我,田府走水的案子他要亲自查办,即便那田府上原本还有线索,如今恐怕也难以寻得了。”
陆无惜与卫梓怡对视半晌,后者眼神的细微变化在她眼中放大,随着卫梓怡的目光缓缓沉寂,她的思绪一点点落入幽冷的清潭,在沁凉的水中跌宕。
忽然间像换了个人,先前能一眼看穿的卫大人,在方才短短数息间又变得复杂深邃,难以揣摩。
她不动声色,斜斜倚着卫梓怡的肩膀,迎向对方视线,不怀好意地问道:“大人这是在求我帮忙?”
“你我利益相关,这只是合作的一部分。”卫梓怡板着脸,用陆无惜曾经搪塞她的理由回敬。
陆无惜手肘撑着她的肩膀,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感慨:“卫大人好像变得更聪明了呢?”
卫梓怡向后靠了靠,闻言嗤笑:“再聪明又能如何?还不是被你这妖女玩弄于鼓掌之中。”
“大人净睁着眼睛说瞎话。”陆无惜呵地笑出声来,两臂环住卫梓怡的脖颈,在她耳边呼出一口潮湿的热气,挤眉弄眼地调笑,“到底是谁将谁玩弄?”
这话弦外有音,此「玩弄」非彼「玩弄」。
卫梓怡呼吸一窒,耳根发痒,下意识曲起五指。
她沉下脸,抬手要将陆无惜圈禁,可那怀中之人却早料到她此举。
但觉腿上一轻,陆无惜已身姿轻盈地避了开来,一晃眼便至两步开外。
女人眼中笑意盈然,风情万种地递来一泓秋波,肆无忌惮地挑衅:“大人手上有伤,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卫梓怡步子稍抬,只腾挪毫厘之距,又强行定住,到底是没有起身。
陆无惜捕捉到卫梓怡双手收紧又放开的动作,眼神愈发凝重。
卫梓怡的反应,不在她意料之中。
宁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总想着给她使绊子,叫她难堪的卫大人,今日何故竟如此听话了?
卫梓怡则侧开眼,不理会方才那一句,神色如常地岔开话题:“田府走水案必是人为,田玉衡的夫人被人杀害,凶手对田府极其了解,但内卫府掌握的线索有限,很难锁定凶手的身份。”
还有一重顾虑,她没说出口。
如是此案另有隐情,朝廷并不希望它告破,那么凭她一己之力,绝难令真相水落石出。
“正因为这个案子难,才需要卫大人披荆斩棘,为枉死之人平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