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怡摊开双手,无所谓地继续说,“让车马去郢州,从现在开始,你是我挟持的人质,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跟天衍宗的人联系,否则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第五十八章
卫梓怡把霸道无理的要求说得理直气壮,陆无惜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却见卫梓怡扬了扬下巴,催促她:“快点儿,改道!”
陆无惜:“……”
无法,她只能照着卫梓怡的要求让车夫转去郢州。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卫梓怡拍了拍身旁空座:“此去郢州还有几十里路,陆宗主不上来坐会儿吗?”
陆无惜瞥了她一眼,当没听见。
卫梓怡也不在意,干脆从踏上滑下来,盘腿在陆无惜身旁坐下,将方才章煜交给陆无惜的布口袋打开,摸出一块干粮。
“你还吃?”陆无惜回头看她,不可置信,“饿死鬼投胎吗?”
两张空碟还明晃晃地摆在桌上,卫梓怡的肚子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休息的时候当然要吃饱。”卫梓怡咬下一大口干粮,脸颊鼓起一个包,吐字不清,含含糊糊,“你吃不吃?”
说话时,她从兜里又摸出一块饼,慷慨地递给陆无惜。
陆无惜皱起眉,摇头:“我不饿。”
“哦。”卫梓怡收回手,三两口就把两块饼全塞进嘴里,剩下的干粮收进布兜,仔细封了口,像个土匪似的,理所当然扔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
她忙活完,身子一歪躺进陆无惜怀里,枕着陆无惜的大腿,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呵欠。
陆无惜低头看她,卫梓怡偏着脑袋,神态放松地闭上眼,似是想就着这样的姿势睡上一觉。
“你常饿肚子吗?”陆无惜问她。
“不常,幼年时虽算不上锦衣玉食,但也衣食无忧,爹娘死后,大概有一年,朝不保夕,直到后来进宫做了暗卫,基本上不会挨饿。”
卫梓怡未睁眼,以往不怎么说话的人,今天意外地健谈,“那一年在街头乞讨,和野狗抢食,饿怕了,即便现在不短吃穿,也改不了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说完这话,她眼睛虚开一条缝,偷偷观察陆无惜的表情。
陆无惜正看向别处,神情若有所思。
“天衍宗到底是干什么的?”卫梓怡岔开话题,找着机会就问,“你把天衍宗经营成现在的规模,总不至于全用调查十八年前的真相这种儿戏般的借口来敷衍我。”
“卫大人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追问我?”陆无惜四两拨千斤,又把话题抛回去。
卫梓怡不齿,嗤道:“故弄玄虚。”
她心里只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没有实证,所以做不得准,陆无惜跟她打太极,谁也不知道对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卫梓怡没再往下追问,枕在陆无惜腿上,随着马车摇晃,渐渐感到困倦,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陆无惜心里装着事,等回过神,发现马车中安静下来,低头就瞧见卫梓怡一张平静温和的睡脸。
许是倦了,卫梓怡睡得有些沉,平日里板肃的眉目舒展开,神态恬静,棱角和锋芒都消失不见,褪去一身戾气,倒显出两分憨态。
她换下了内卫府的黑甲,身上只着寻常布衣,脆弱的脖颈从略略松散的衣领伸出来,在这么近的距离,毫不设防地展露于陆无惜眼前。
卫梓怡呼吸长而平缓,胸口有节奏地轻轻起伏,陆无惜的神情也放松下来,她沉默地注视着卫梓怡的睡颜,不觉间,手抬起来,指背轻触卫梓怡的脸。
记忆中,也有一个和野狗抢食的孩子。
小姑娘约摸八九岁,有一双饿狼似的眼睛,陆无惜救了她,给她送去浓稠的米粥,她却不知感恩,狼吞虎咽喝完粥,跳下床说走就走。
那股子凶狠、毒辣、专横,倒是每一条都和眼前熟睡的女人对得上。
她早该想到的,陆无惜蓦地笑起来,倘使那白眼狼真是卫梓怡,还真是一段阴差阳错的孽缘,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如是她早知道……
她摇了摇头,即便她早知道,她也还是会这样做。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一天,她受了凉,咳得厉害,父亲带她去医馆看病,她不小心听到了大夫和父亲的谈话。
大夫说她先天肺气不足,即便用药仔细养着,也难以活过三十岁。
三十岁对她而言还太遥远,她心中没有明确的概念,也不懂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对大夫给出的结论她并不在意。
从医馆出来,她被一个横冲直撞的小乞丐撞倒。
那孩子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哪怕被逼到绝境,哪怕要和野狗抢食腐肉,她也竭尽所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