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下的人声越来越少,只有远处喝醉了的文人还在不时吟诵。
二楼的红蕊跟春夏也开始犯困了,可是楼上的两位主子迟迟不下来,两人也不好出声打扰。
终于通往楼上的小门打开,公主与才人双双拢在一件黑色披风中,缓缓走了下来。
婉儿头上还戴着帷帽,太平的幞头似是重新戴过的,有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颈边。
“备车,本宫倦了,去四哥那里歇一晚。”太平慵懒开口,披风下暗将婉儿的腰杆搂得紧紧的,“入夜天寒,本宫没带大氅,婉儿你就将就一下,让本宫先暖着。”
若不是婉儿带着帷帽,早就被春夏与红蕊瞧见了她羞红的双颊。披风只有一件,并非是合披取暖,而是为了遮掩太平衣摆上的水渍。
“诺。”春夏领了命,便扯着红蕊奔向了阁底,吩咐随行的四名羽林将士去雇辆马车,送太平去殷王府邸。
两个小宫婢离开后,太平又笑出声来。
婉儿嗔道:“亏你想得出这种法子。”
“我知道你累了,所以等不得衣裳干了。”太平一本正经地回答。
婉儿听出了她话中有话,暗暗地掐了太平一把。
太平忍痛,咧嘴笑了笑,“才人饶命,本宫知错了。”
婉儿看她这模样,哪里是知错的?忍不住又掐了她一把,这才算是解气。
两名羽林将士很快便雇来了一辆马车,太平与婉儿一起上了马车后,便一路护送着两人,来到了殷王府邸外。
听说太平来了,李旦似是早就猜到了,亲自出来迎接太平,看见婉儿时,他迟疑地看了看太平,小声道:“才人歇在我这里,似乎不太妥当。”
“才人是母后封的,又不是父皇封的,管她那么多?”太平不悦,“怎的?四哥要我今晚跟上官才人一起露宿街头?”
李旦哪里做得出这种事,“说的什么话,四哥哪是那种人?”
“四哥放心,今晚我跟才人睡一间房,就算有什么流言蜚语,我也可以给四哥作证!”说着,她故意回头扫了一眼同行的四人,“你们回去知道怎么禀告母后了?”
“诺。”四名羽林将士领命一拜。
李旦听见这话,终是松了一口气,这便领着太平入了府,命婢子们收拾好一间寝殿,抱了两床被子,两个暖壶,送了过来。
现下已是半夜,李旦不便在寝殿久留,退到殿门口时,又嘱咐道:“若是半夜饿了,尽管吩咐四哥这儿的人,定不会让你饿着。”
“我就知道四哥最好了!”太平娇滴滴地回了一声,看了看候在殿中的春夏与红蕊,“本宫觉得冷,想洗个热水澡再睡。”略微一顿,她又道,“婉儿也有些着凉,多备些热水来。”
“诺。”两人领命退出殿门,却被李旦唤住了。
“你们都伺候太平一晚上了,都去偏房休息,我这儿的婢子会伺候的。”李旦说完,便对身侧的婢子下了命令。
今年上元节的第一日即将落幕,武后终是看完了昨日的奏折。
她倦然揉了揉额角,搁下朱笔,问向裴氏,“什么时辰了?”
“回天后,刚至寅时。”裴氏如实回答。
武后淡淡笑笑,“竟这么晚了。”
裴氏劝道:“今日是上元节,天后还是歇一会儿吧。”
“呵,本宫年少时,最喜欢的便是上元节。”武后目光悠远,望向殿外的碎雪,脑海中浮现的是年少时的恣意时光。
只可惜,那些时光已去,时光中的人也去的差不多了。
武后目光微敛,看向一旁的龙椅,要坐上这个位置,牺牲的何止是年少的天真烂漫?每次想到“天真”二字,她脑海里涌现的便是太平的身影。
“探子可有回报?”
“有。”
“太平今日去了哪些地方?”
“回天后,先是去了东市放生池畔。”
武后有些疑惑,“放生池畔?”
“折了一支柳条。”裴氏也没想明白,公主跑去东市不买任何稀罕玩意,就只折了一支柳条便走。
武后饶有兴致地笑了笑,“然后?”
“然后拉着上官才人去了大慈恩寺拜佛。”裴氏更想不明白,以公主的性子,应该跑去最热闹的西市,吃长安最多的小吃,逛长安最新奇的胡人商巷。
武后也猜错了,笑意不觉深了些,“她准备留在大慈恩寺听禅师讲佛法么?”
“也没有,公主后来去了芙蓉园,在小阁上看完了今晚的烟花。”裴氏继续回答。
武后微笑,“倒是会找地方。”她再看了一眼天色,“最后她去了哪里休息?”
“殷王府邸。”裴氏答话。
武后的眸光微微沉下,“也只能去那里。”略微一顿,武后心绪复杂地叹了一声。现下还是兄妹情深,往后走到那一步,也不知太平是否能狠下心,四郎是否能一如既往地藏拙避让?虽说她给了太平享受上元节的时光,却不能放任太平不记得一点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