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只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少则十年,多则数十年。不单是武氏,还有庐陵王李显与皇嗣李旦膝下那些个李氏子孙,都是拦在殿下大业前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厍狄氏不禁一声叹息。
九月,下旬,大周第一年的大举取士如期举行。
武皇卓然站在应天门的城阙之上,亲临现场。彼时,秋高气爽,晴空万里,不见一缕薄云。武皇只须往下俯瞰,天下士子尽收眼底。
此情此景,已经久违了多时。
当年见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在贞观年间,她伴君太宗,看着太宗俯瞰天下士子。那时的血脉激昂,至今想来犹有热意。
当年的才人,如今的天子。
武皇情不自禁地扶上城头,任凭血脉激荡奔涌,大周贤士,尽收囊中,她终是懂得太宗那时的心境。
确实是高兴至极。
“婉儿,今年大比是何题啊?”武皇颇有兴致,问向一旁的婉儿。
婉儿含笑垂首,“题目已交与殿下,等时辰到了,殿下自会当众宣布。”
武皇没想到婉儿还卖了个关子,她这下更有兴致了。她重新俯视城下士子,在人群之中找寻太平的身影——
今日的太平穿着一袭鹅黄色宫袍,粉蓝披帛缠在臂上,发髻高耸,正领着一队羽林将士开道穿过天津桥头,往应天门端然行来。
常听人道镇国公主风姿绰约,众人今日得见真容,好些士子不禁看呆了眼。
太平嘴角微扬,端着公主的威仪,走得不急不慢,她那样的风姿,不论站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个。
贴身侍婢春夏捧着今次明经科的题目卷轴,垂首跟在太平身后。算是万幸,这次春夏中的只是寻常麻药,昏睡了一日之后,安然醒了过来。
待太平走至应天门下,她从春夏手中接过卷轴,缓缓打开。
“咣!”
礼官骤然击响大锣,以示众位士子仔细听题。
士子们已经摩拳擦掌多时,几案沿着天津桥一路遍至天街。
太平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孟子曰: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今次明经取士,题目便是,如何‘昭昭’?”
礼官们等太平念完题目后,便鸣锣沿着天津桥一路重复今次题目,直到所有士子都听见了这个题目,方才折返。
城门之上的武皇听到这个题目,哑然失笑,“这是个好问题。”说着,她看向婉儿,“确实应该让他们好好论一论,如何‘昭昭’?”
太平示意礼官点燃清香,此香可燃一个时辰,清香烧尽之时,便是众士子交卷之时。
裴氏命人抬来大座,让武皇小坐歇息。
武皇心疼太平,便命婉儿下城,给太平搬个矮凳坐下休息。
婉儿领命。
太平余光瞥见婉儿走近,心中暗喜,阿娘把婉儿打发来,这不是趁了她的心意么?
婉儿最知太平的心性,瞧见她那忍笑的模样,便知她想了些什么。她端着清冷模样,指使内侍们放下矮凳,认真道:“陛下赐座,还请殿下稍事休息。”
太平转过身去,仰头望向城头,恭敬地对着武皇一拜,以示感激。
“臣告退。”
“站住。”
太平就知道她会跑,当下拦住了她,看向一旁的内侍,“你去禀告母皇,臣一会儿阅卷,需要上官大人相助。”
“诺。”内侍领令退下。
以婉儿的才能,定能从文章中看出哪些人有实才,哪些人是锦绣文章内里草包,所以太平离不得婉儿。
婉儿不敢应令,直到内侍得了武皇的诏令下来,知确定武皇允了此事后,她才对着太平一拜,“臣,遵旨。”
“春夏,这日头晒得本宫难受,拿把纸伞来。”太平坐下之后,立即吩咐春夏办事。
春夏听令退下,很快便拿了纸伞过来。
“上官大人,你来给本宫打伞。”太平给春夏递了个眼色,春夏识趣地将纸伞递给了婉儿。
婉儿接过纸伞,打开帮太平撑起。
太平故作不悦,指了指伞下的遮阳影子,“再近些,还晒得到本宫的鞋子呢。”
婉儿往前走了半步,自己也站入了伞下,这下太平终是舒心了。只见殿下回头对着她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可不能晒坏了爱妃。”
虽说秋日的日头并不毒,可若是晒久了,也会让人不舒服。
“胡闹。”婉儿低嗔一声,心却暖得很,得殿下在众目睽睽下如此怜惜,只要想到这里,心间的暖意便炽热了起来,灼得她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太平得意轻笑,转过脸来,故作严肃地吩咐道:“一会儿婉儿可得看仔细些,可别留下什么滥竽充数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