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句话厍狄氏没有说,可婉儿知道她想说什么。
武后的帝王之道,满是血腥,只因她想成就的是古往今来第一人,若不踩着鲜血往上走,君临天下不过妄想罢了。
杀戮之后,需要仁君守业。
哪怕公主是女儿身,若能大权在握,即便不是龙椅上那个人,也能给大唐带来新的希望。厍狄氏这辈子见过太多战场上的血腥杀戮,她也知道她的下半生将陷于宫闱,目睹更多的鲜血厮杀。
虽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有些天真,可厍狄氏还是希望这样的厮杀有结束的一日。即便她与公主相交甚浅,可婉儿甘心冒死效忠之人,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她愿信婉儿,拭目以待公主还天下人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最后,也是她的私心。她与婉儿一样,都是上位者足下的蝼蚁,摇尾乞怜其实换不来任何的怜悯,若不早做筹谋,那便是任人宰割的俎上鱼肉。
婉儿敢效忠二主,她也可以效忠二主。
只要能活下来……能让她的孩子摆脱蝼蚁之命……她愿意冒险赌一回!
“婉儿放心,你与殿下之事,回洛阳后我一个字都不会告知太后。”这是厍狄氏的示好,也是厍狄氏的允诺。
虽说人心难测,可婉儿还是愿意相信她。
婉儿紧了紧她的手,忽然庆幸此次一路同行的是她。皇城之内,谁说女子只能相互出卖换却荣华富贵,女子也可以惺惺相惜,也可以同心协力地建功立业。
“贞娘,与你相识,是我的幸事。”
“也是我的幸事。”
两人相视一笑,今日这一携手,算是结下了盟约。
回到镇国公主府后,太平安排了斋宴,用过之后,婉儿早早地回到了水榭,命红蕊收拾行装。
本来这次长安之行带的东西就不多,红蕊很快便收拾妥当。
“大人……”红蕊眼巴巴地望着婉儿,欲言又止。
婉儿知道她想说什么,摸了摸红蕊的后脑,“明日必须走,留不得。”
红蕊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只要活着,总会相见的。”婉儿温声安抚,“今晚去春夏那儿,跟她好好聊聊。”虽是打发,却也是给红蕊的特许。
红蕊又惊又喜,“奴婢可以去?”
“嗯。”婉儿点头。
红蕊高兴地站了起来,“奴婢先给大人把热水打来,伺候大人歇下,奴婢再去找春夏。”
“好。”婉儿微笑应允。
红蕊很快便打了水来,刚进房中,便瞧见了殿下,她急忙行礼,“参见殿下。”
“放下,出去吧。”太平示意红蕊退下。
红蕊将铜盆放上盆架,知趣地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她刚一转身,便瞧见了眼眶微红的春夏,本来不想哭的,可瞧见她这样,瞬间生了酸涩之意,眼泪便在眼眶里聚了起来。
“大人说,今晚让我跟你好好聊聊。”
“走!”
春夏吸了吸鼻子,扯着红蕊便跑。
太平走至盆架边,拿了帕子浸湿,亲自拧好,送至婉儿面前,柔声道:“擦擦。”
婉儿接过帕子,却拿帕子熨上了太平的虎口,“殿下别只顾着我,也要顾好自己。”这几日她住在公主府,殿下的作息一目了然。
殿下统军不易,铠甲上身之后,压得太平走路都难受。为了能适应铠甲,太平每日巳时都会在府中练上半个时辰的拳脚,虽说体魄比往昔强健了不少,可虎口处还是磨出了一层薄茧子。
太平忽地一勾,与她心口相贴,唇瓣近在咫尺之间。覆在婉儿腰上的掌心很烫,热意透过婉儿的衣裳,烙上了她的肌肤,“只会说我,也不知做点什么,让我少担心些。”
婉儿圈住了太平的颈子,生怕这些话再说下去,会惹得公主哭泣,她换了话题,“臣今夜想做点什么,殿下允不允呢?”
婉儿鲜少有这样妩媚的笑意,太平知道这是婉儿为了安抚她的难过,故意为之。只是,太平从不希望婉儿这般讨好于她,她们只是两情相悦的姑娘,并不是尊卑有别的君臣,太平希望婉儿在她面前可以恣意活着,不必害怕哪句话说错了,也不必害怕一不小心丢了脑袋。
这是公主允她一世的特权,独一无二。
“这可不成,今晚得听本宫的。”太平否决了婉儿,拉着婉儿坐在了妆台边,“我要给婉儿上花钿。”
婉儿知道,这是太平又心疼她额上的疤痕了,刚欲说点什么,便被太平的食指抵住唇瓣。
“你这人忘性极大,今夜答应得好好的,回了洛阳定然又忘得一干二净了。”太平虽是数落,可语气宠溺,每个字都说得极是温柔,“所以,我得让你记牢一点。”说着,抵在婉儿唇上的食指下移,挑起了婉儿的下巴,命令道:“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