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应该是他的,大唐的天下也应该是他的,今日属于阿显的一切原本都该是他的!
那些聚集心头的汹涌不甘,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将他的心撕得粉碎。他像是疯了一样,忽然发出一声让人发怵的长啸,猛地将酒坛子砸碎在地上。
这是他唯一能宣泄的法子……
“阿娘,儿永远都做不到阿显那样的奉承啊……”
当李贤把那些“倘若”又想了一遍,他发现即便事情重头再来,他也不会像三弟一样地奉承母亲。他的性子,打从娘胎里出来便定下了,他注定是最不讨母亲喜欢的那一个,注定一步一步走到与母亲对立的位置上。
大哥李弘尚在之时,二圣几乎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在了他的身上。大哥当太子那几年,光耀足以让他觉得黯淡,只可惜天妒英才,大哥在洛阳突然暴毙。
那年的册封诏书颁下时,李贤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与大哥一样光耀大唐的东宫太子。只可惜,那时候的母亲已不是当年的皇后,而是如今高高在上的二圣之一。他的光耀无疑是对母亲的威胁,流言不过是他拿来让自己硬起心肠的借口,父皇的期望不过是他对抗母亲的勇气来源。
错的,是他入主东宫迟了,错的,是他有一个光耀璀璨的母亲。
“哈哈……哈哈哈……”
李贤颓然坐倒在地的同时,承庆殿的殿门缓缓打开,内侍探头看了一眼李贤的疯癫模样,害怕地拍了拍身边的另一个内侍。
“快去,告诉公主,这边出事了!”
“好!”
两人低声说完,一名内侍紧紧盯着李贤,生怕他突然想不开自戮,另一名内侍已快步往大明宫奔去了。
册封大典在含元殿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礼成之时,百官躬身齐喝。
少年太子站在二圣之前,有些局促,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很不真实。
“三郎,还愣着?”
武后盛装在身,忍不住含笑提醒。
李显笑笑,在二圣面前叩首一拜,“儿定不会辜负父皇与母后的希冀!”
“嗯。”李治似笑非笑,扶着额头,只觉脑袋疼得厉害。
武后牵住了李治的手,温声道:“头风又犯了?”
“每年入冬,便犯得频繁。”李治沉声回答。
武后看向李显,“三郎,还不快扶你父皇回去休息?”
李显领命,躬身上前,“父皇,儿扶你。”
李治摆了摆手,“一会儿饮宴,朕不在,你这个太子得在。”说完,他意味深长地问道,“媚娘,朕听说,今日你还召了王公大臣的家眷赴宴?”
“三郎需要一个太子妃。”武后知道李显府中有好几个孺人,可论起家世来,没有一个当得上太子妃。
李治笑道:“太子,既是选妃,你得好好选。”说着,他瞧了一眼武后,“这是太子的第一次抉择,必须让太子自己来。”
武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本来也没想把武家的人塞入东宫。
“自是应当。”武后笑着答应了李治。
李治满意地点了下头,往宴上一看,却不见太平与李旦,他不禁皱眉,“太平跟四郎去哪里了?”
武后这才发现这两人不知何时离了宴席,“裴氏。”
裴氏站在龙台之下,如实答道:“方才公主跟殷王还在这儿的。”
“胡闹!去找!”武后肃声下令,脸上染上了一层怒色。
太子册封的群臣大宴上,公主跟殷王竟然悄悄溜了,这事若被有心人拿去编排什么风言风语,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武后只要眼珠子一转,便能猜到太平这个时候会溜去哪里!这丫头现下真是为了探视婉儿,越来越放肆了!
裴氏领命,连忙带着几个内侍退出含元殿,找公主跟李旦去了。
太平方才见朝臣的注意力都在三哥身上,便悄然离开了含元殿。并不是她不懂礼数,而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李旦看见太平离席,总觉不妥,便跟着太平出了含元殿,本想将她给拉回来,免得二圣发现了,又责骂太平。
可李旦才踏出含元殿,便瞧见太平匆匆往命妇所在的偏殿去了。
李旦连忙加快脚步,追上了太平,“太平!你去那边做什么?”
太平没想到四哥竟跟来了,蹙眉道:“四哥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还问我?还不快跟我回去!”李旦上前拉住太平,“不然耽误太久,被母后发现了,她又要责罚你。”
天后不喜公主之事,整个大明宫的人都知道。每日太平去晨省,总会被天后冷言冷语地教训几句,这事李旦也知道。
太平不服,“我不过出来透透气,母后也要教训我么?”
“太平,不要胡闹!”李旦压低了声音劝道,“别总惹母后不快,吃亏的毕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