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覆上武后的手背,“媚娘,此事朕会继续派人暗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希望陛下能查到凶手是谁。”武后故意引导方向,“我只希望此事跟东宫无关。”
李治讶异道:“媚娘你怎会这样想呢?”
“明崇俨的折子陛下也看过,最想他死的也只有东宫了。”武后说着,忽然冷冷一笑,“若不是东宫,难道是陛下么?”
李治脸色一沉,“媚娘。”
“好了,我今晚来,是来瞧陛下的。”武后抬手抚揉李治的额角,“太医近日说,陛下的头风又严重了,外面的朝臣好几日没有瞧见陛下上朝,还以为我把陛下怎么了。”
“胡说八道!媚娘一心为朕,怎能背上这样的污名?”李治怒喝,“明日朕就陪你上朝。”
“嗯。”武后温柔微笑,笑意却冷如冰霜。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片刻,武后便言说还有奏章要看,退出了寝宫。
李治等武后走远,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德安看天子脸色不好,赶紧端来参汤,伺候道:“陛下该用汤了。”
李治只喝了两口,便将参汤放到了一旁,沉眸似是思量着什么。
德安不敢多问,便一直候在旁边。
“德安。”李治忽然开口,“这几日上官婉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德安如实道:“一切如常,天后似是很喜欢她的辞章,好些诏书都交给她来拟诏。”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李治心知肚明,武后今晚来这走这一遭,就是来探他的口风的。明崇俨之死,虽说东宫的嫌疑最大,可媚娘那般聪明的人,只会往他身上想。太平虽然办成此事,可毕竟是个小丫头,万一留了什么蛛丝马迹,被媚娘顺藤摸瓜,他还是洗脱不了嫌疑。
这个时候,自然是越乱越好,千万不能让媚娘静下来细查明崇俨之死。明日开始,他与媚娘同上朝堂,多管些政事,媚娘忌惮的东西多了,她便没那么多精力细查此案。
“东宫那边的探子可有回报?”李治又问。
这次是德安脸色不太好,走近李治,低声道:“宫中禁军已经调换了第三个将领了,都是东宫那边出来的人。”
李治冷笑,“把这个消息放给媚娘的探子,伤神之事都交给她来吧。”
“诺。”德安领命。
李治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笑问道:“德安,你看朕是不是老了?”
德安急忙跪下,正色道:“陛下春秋正茂,一点也不老。”
“传旨。”李治在笑,笑意却难以捉摸,“明晚,命上官才人来朕这儿,侍寝。”
德安怔了一下,“陛下,上官才人可是天后那边的人……”
“既是才人,便是朕的后妃,朕临幸不得?”李治就想看看,他在这个时候施宠媚娘身边的人,媚娘敢不敢拦他?
况且,他已经等了太久,上官婉儿想了那么多个月,也该给他一个答复。
到底愿不愿做他的人,帮他把武后拉下来?
“诺。”德安听出了天子语气中的怒意,怎敢不领命。
第二日黄昏时,德安领着两名宫婢来到了紫宸殿,当着武后的面,宣下了侍寝的旨意。
婉儿叩拜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武后昨日去探望李治,只是想谈谈他的口风,可今日突然探得东宫消息,随后又下旨上官婉儿侍寝,明摆就是天子在给她示威。
果然是忍不住,想收拾她了。
武后得了想要的答案,俯视婉儿,“上官才人还不谢恩下去沐浴更衣?”
婉儿死咬下唇,这样的恩典,她以为她在武后身边,便不会发生。甚至上辈子她也从未遇上这样的事。
武后看她是想抗旨,多少猜到一点她的心思。虽说上官仪之死,源于那本奏请废后的奏疏,可真正下令抄家的还是天子李治。要她侍寝这样一个天子,确实是件痛苦事。
“德安,你回去回禀陛下,她已领命。”武后先行打发了德安。
德安示意两名宫婢留下,“好好伺候才人沐浴。”
“诺。”宫婢们双双福身。
德安走后,武后挥手先让宫婢们退下准备沐汤,瞧见婉儿还叩首在原处一动不动,她知道她现下求的是谁。
“你求本宫,本宫也管不了这事。”武后徐徐开口,“这是你的关,你只能一个人闯。”说着,武后望向外间的暮色,“宫中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宫婢,只要天子想要,便只能侍寝,哪怕尚宫局那边也如此。”
婉儿终是直起腰杆,眼圈虽红,眼泪却硬生生地忍在眼眶里,“若是外朝的朝臣呢?”
武后没想到她竟敢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漠声道:“本宫现下只是皇后,有许多事,还是得守规矩。”说着,武后对她递去了右手,“本宫可以拦阻这一回,却拦阻不了下一回。照理说,陛下头风日盛,这些事应该少做,以免有损龙体。他突然下旨命你侍寝,要的定不是你的身子,本宫想,聪明如你,应当知道如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