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合没有春天+番外(75)
葛画无声地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今天暖熏的日头,觉得头顶渐渐被晒得火辣辣。
“姐,你头被打破了。”紫薇看着二姐头皮里渗出血,葛画却盖住伤口,“没事,不疼。”虽然说话牵着嘴角都痛。她今天像发疯了,可她很清楚自己痛骂的是亲生父母,厮打的是亲生父亲。这要让葛村人知道,“大逆不道”的口水一家吐一口也要淹死她。
“姐,我怕。”紫薇蹲在葛画旁边,她已经哭了好几回。
葛画也怕。打小她除了倔强些,或者敢于抓住母亲要打下耳光的手,从没和父母起过冲突。她今天骂出口的话不可谓不恶毒,砸像父亲的拳头也不可谓不用力。那一刻,她砸的似乎是一头挡在头顶、阴影森然的怪兽,十八年来淡如水的父母亲情没能挡住那头兽,决堤的恨意挑拨着神经,指挥着本该和大脑统合一致的运动神经。葛画认不得那一刻的自己。
“打都打了。”葛画摸着紫薇的头,“就是把我送进局子我也认。”
孩子们都不在,葛天凤终于可以在屋里放开说着葛天宝,“你瞧你,四十几的大男人,怎么被自己姑娘给揍了?完了你TM还哭,还好意思哭?”他五十几岁,年轻时入伍当过侦察兵,后来回老家办过农产品加工产,三教九流算见过一些,但亲生女儿揍哭亲爹的事还是头回碰到,葛天凤第一反应就是丢人。首先,葛天宝丢了男人的脸。其次,他丢了做爹的人的脸。最后,葛画丢了葛村祖祖辈辈无数个贤妻良母和好女儿的脸。
“那丫头这几年野惯了,那个头和力气,哥你也看到了,我管不了她了。”葛天宝自从见到葛画搬玉米土豆筐子能举到肩膀以上就吃惊过,这个臂力腰力和他年轻时比不遑多让。再看老四那个病秧子家瘦猴子的模样,他有时心里又气又急。
“你也没管过她。”葛天凤瞪他,“也就是这孩子运气好赶上人资助才读到了高三,成绩好全村都知道的,家里活儿也没少干。你是不是傻?”
葛天凤和这对夫妻算起了账,“她今年十八,高考完了读四年大学,外头找份好工作还不是万儿八千的?你这会儿和这孩子怼着来干什么?”
“我没想骂她,我是教训老三。”葛天宝还不服。
“老三?刚刚你家老三说了想复读个初三,被老四又是骂又是打,自家兄弟打姐姐你不管,你个做爹的不说一碗水端不平,教训孩子还拉偏架?表面上各打一棒子,暗地里你该心疼谁就心疼谁去,这你都不会?几十年的盐白吃了?”葛天凤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双胞胎女儿万幸没占儿子的户口名额,长大各自成家后还特别孝顺父母帮护弟弟,他心里有一套儿女经可以说给葛天宝两口子。
“我知道宅基地当年你们没争过别家,气得连家也不回,一家几口就去北京打工。拉扯几个孩子不容易,拼出了儿子才扬眉吐气地回来了。”葛书记这番话说到了吴芳心坎,她眼圈又红了,生出葛尔康就是她为这个家做出的最大贡献。
“咱们葛村有三百多户,姓葛的有快两百户,你算算有哪家是在女儿没到年纪就急赶着嫁出去的?”他对葛天宝这事儿早就不爽,觉得葛燕子十六七就嫁出去是丢了姓葛的脸面——葛家人,哪个指望卖女儿换钱?“老大这事儿也就过了,幸亏你家老二还能争口气,老三要读你就让她读嘛,考不出来是她自己的事,到时候该老实打工就去打工,该嫁人自然就去嫁人。达了普高线你硬是把孩子关家里干嘛?怕她跑了?你以为她不跑你脸上就有光?”
“三年高中要花多少哥你也是晓得的。”葛天宝还在争辩不给紫薇读高中的事。
“我晓得,撑死六七千块钱。你家老四上个月在隔壁村一晚上牌九就输了六千块是哪个去交钱赎人的?”他又抽出一根烟,葛天宝忙给他点上火。
“儿子女儿一碗水小处尽量端平,女儿能吃你多少用你多少?她们开开心心感恩父母,以后能少得了孝敬你们?蠢不蠢?就知道盯着眼前那点儿钱。”今天他趁着葛家打闹的事把心里憋的话说透了,“这事儿你们要是信我,就这么办……”
葛画被叫进屋子时,父母都没正眼瞧她。堂叔葛天凤一开口就让她心里“咯噔”不已,“你也到了十八岁,这事儿要我办,就直接去派出所。”
要留了案底肯定对高考有影响。葛画垂着头捏着拳头不说话,到底还是孩子,也不懂这里头的深层利害。
“你爸刚才哭,说到底是他亲骨肉,怎么也不能送你去派出所。这事儿,你要在家里受罚,就算过去了。老二,你可认?”葛天凤这一手让葛天宝和吴芳抬头,“首先,要和你爸道歉。你就是再占理,出手你就错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