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将至(29)
操场上,梧桐树下,靠近厕所的地方遍处爬满,一不注意踩到就是“吧唧”一声爆响,每年初夏爬满操场的大蛆也是子弟校独有的特产。
跳操结束,春信也不去敲砖挖草根了,逃也似飞回教室。
最近学校开始流行折一种四角的纸板,或摔或打,春信到处收集废书废纸,折了纸板就去跟人赌摔。
她玩不过高年级学生,连着一个星期输得倾家荡产,终于决心戒赌。
放学路上,跟雪里发誓,“我再也不玩摔角板了!”
雪里敷衍:“嗯嗯。”
过了几天,课间老借口去厕所,次数一多,也叫雪里发现不对劲,跟踪她,发现她偷偷溜上楼去找高年级学生玩摔角板。
走到楼道拐角处,雪里喊:“尹春信!”
她身子一僵,回头,雪里抱臂,“你不是说再也不玩了?”
“哈?”春信趴在楼梯扶手上,用电视剧里女主角夸张的语气,“你跟踪我?!”
雪里说:“下来,不准去。”
春信歪歪头,有些意外,“你干嘛管我。”
威逼恐吓都不行,只得利诱,雪里说:“买小辣狗。”
春信两三下跳过来,马上忘了摔角板的事,“我想吃冰棒,吃绿舌头。”
“走吧。”雪里牵起她的手。
看,多好哄啊,一包辣条,一根冰棍,但凡有口吃的,有个念想吊着,都不至于走上绝路。
最后一节体育课,大家都提前把书包从教室里拿出来,扔在操场边的乒乓球桌边上,顶着大太阳跟着老师的口哨做运动。
没手的汪老师闲得没事干,在操场上踢球,黑色尖头大皮鞋轻轻那么一勾一拨,一脚踹去,足球飞上天,引来孩子们阵阵欢呼。
汪老师踢球一绝,能踢得比操场上的大梧桐树还高,球落在哪里都有人帮他捡回来,放在他脚边,连蹦带跳,“汪老师再踢一下!”
春信也跟着凑热闹,雪里转个背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一回头看见她铆足劲跟高年级学生赛跑,就为了捡球。
“真能折腾啊。”雪里在花坛树荫下坐着。
刚坐下球就滚到脚边,远远春信就喊:“冬冬!冬冬!给我!”
有高年级的学生跑过来,春信哀嚎一声,雪里飞快把球抱进怀里。
男生过来抢,雪里抱着球站起来,厉斥:“走开!”
她个子甚至比三四年级的男生还高些,板着脸,样子相当唬人,对方往后缩了下,春信欢天喜地跑过来,“谢谢冬冬!”
春信抱着球跑远,送到汪老师脚边,退后两步,球猛地被踹起来,高高飞到天上去!
飞得比两人无法环抱的大梧桐树还要高,大家都在看球,只有雪里在看这一个又一个齐刷刷昂着的小脑袋。
蓝天白云,操场绿树,欢声笑语,还有久违的阳光,真好啊。
疯玩一节课,额前的刘海都打绺了,脸通红,下课铃刚一响,春信抱起书包就跑,水都喝完了,渴坏了。
雪里给她买了冰棍,小草莓,一袋里面有七个不同颜色的,两个人分着吃,剩最后一个你咬一半,我咬一半。
春信吃东西很香,小猫一样,冰棍上剩点甜水水都被她啜干净,吃完嘴唇艳红,水嘟嘟,可爱极了。
两个人手拉手回家,屋门敞着,春信奔进去,抱起自己的大茶缸,猛喝了大半。
雪里进屋放了书包,去卫生间和春信拧了毛巾擦脸时,才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高瘦的黑衣男人。
她四岁提个破篮子被丢到153,今年下学期就要升二年级,四五年没见过爸爸,当然是认不出的。但潜意识知道,这个男人身份不一般。
“这是你爹。”爷爷端个菜盆从后院进来。
半盆子初长成的嫩豆角,春信盼了好久,怎么也没想到是为了招待这位客人。
儿子再怎么不孝,回来了,做父母的总不能把他关在门外。
“你不叫爹啊?”爷爷拧开水龙头洗豆角。
春信不答话,把水缸灌满,回到房间去。
雪里坐在她身边,“我们写作业。”
楼房坐北朝南,又建在半山上,小卧室背阴,夏天屋里很凉快,春信点点头,脸蛋上热红很快褪去。
手指有点麻麻的,机械在田字格上写下今天新学的汉字,身后脚步声起,春信防备弓起脊背,低下头,手臂护住作业本,把自己藏起来。
“尹春信,你没长嘴,不会喊人啊?”
雪里回头,男人靠着门框,身材瘦高,大热天还穿一身黑毛衣黑裤子,双颊和眼窝凹陷,头发浓密黑直。
春信长得跟他一点不像,她像妈妈,头发卷卷,脸蛋圆圆。
她妈妈是个小个子,雪里印象里那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瞪圆一双眼能跟春信她奶、她爸对骂三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