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将至(120)
雪里提醒她,“先踩下面那个。”
她忽地垮脸,感觉被侮辱,下车站到一旁,两只手揪着衣服边,“我不骑了。”
蒋梦妍不顾形象大笑,赵诚抿着嘴巴笑,雪里也笑,春信恼羞成怒,只敢对着雪里发火,“你牙套闪到我眼睛了!”
“可不兴人身攻击。”雪里说。
春信理直气壮,“我攻击你啥了,我说的实话,不锈钢牙套,在太阳底下本来就是反光的。”
“行。”雪里点点头,“那我也没说错,你脚本来就够不着地。”
“你是故意调高的,我刚刚都看见了!原本没那么高。”
“我调高是方便我,我载你就行了。”雪里说:“这车是双人的,太大了,你不好学,老老实实坐后面吧。”
炸毛的小猫马上就被撸顺了,哼唧两声,耸耸肩,原地掂两步,“嗯,好吧。”
小时候在康城奶奶家学过,雪里上手很快,七八分钟就能自如地上路,小区里溜一圈停在春信面前,松开把手,仅用双腿的力量支撑着。
一句话没说,但嘲讽意味明显,春信又把嘴巴噘得老高,眼睛大大地瞪着人,雪里忍笑拍拍后座,“还等什么,上来吧。”
后座低,很容易就跨上去,春信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又得意上了,“你还不是得当我的车夫。”
“是呀。”雪里哄她,“我就是你的小车夫。”
“你是大车夫!你长那么一大坨。”
“好吧,那我是大车夫。”
周六练习一下午,周天早上,换了身轻便的运动服,背上小包、画箱、水壶,雪里骑车带她出去找地方写生。
上坡的时候,就看见她两只脚高高地翘起,一对白色的圆圆的鞋头,十分可爱,好像这样能帮人节省力气。下坡时鞋底擦着地面,发出“簌簌”的声音,到达地势平缓的地方,便说:“刚才多亏我帮你压着,不然肯定要摔倒了。”
雪里“嗯”一声,“谢谢。”
临街的地方看见一片很大的湖,雪里带着她从小路骑进去,发现这里面是政府新建的公园,不远的地方能看见山上一排排独栋别墅。
湖边有一大片缓坡,坡上长满绿草,背后是松树林,她们不约而同想起小时候被拐的经历,想到在山里烧着柴火过夜,醒来时看见像白纱布一样蒙住人的大雾。
车子锁在路边,一句废话也不用多说,踩着整洁干净的石板路从湖边的芦苇荡里穿进去,再过条水上桥,找了块还算平整的草地,支上花架,要画对面的湖泊、草地、松林,山顶上的别墅和瓦蓝的天。
春信开始画油画了,也是跟旧货市场里面原先教她素描那个老师,颜料摆出来,支上小马扎,雪里打开饭盒,先喂她几个饺子。
时已入秋,天高云淡,松林的颜色愈发深,芦苇半青半黄,梧桐的叶子是饱满的橙色。
红叶李是这边最常见的景观树,它们春天最早开出细碎的粉花,夏天结红色的酸李,秋天叶子转为朱红,冬天剩几根细溜溜的光杆。
湖边游人经过时,会在她们身后静静矗立片刻观赏,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放开嗓子说话。
春信画画,雪里坐在草地上看书,累了就躺下去用书盖着脸睡觉。太阳晒得暖暖的,水面上不时有成对的鸳鸯游过,天气还暖,它们也不急着南迁。
雪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春信轻轻拿开她脸上的书,在她鼻头画了个黑点点,左右脸颊各画了三根小胡子。
雪里觉得痒,睁开眼睛,看见春信正捻根小草掻她痒痒。
太阳都快落山,湖水是一片闪着金的红,雪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帮她一起收拾画箱。
又从芦苇荡边过,春信想要一把长得高高白白的芦花,画箱里正好有美工刀,雪里把她安顿在路边石凳上坐下,到湖岸边给她割芦花。
割了七八支,毛茸茸的一大捧,鹅卵石小径前后无人,春信将芦花搁在石凳上,趴在雪里肩头撒娇,“你对我真好,我可喜欢你了。”
雪里说“嗯”,春信盯着她的脸,看她脸上六条小胡子,努力憋笑。
雪里问她:“你笑什么。”
“喜欢你,喜欢才笑。”
路尽头走来一对中年夫妻,春信背对着人,雪里故意使坏问她,“有多喜欢。”
“超级超级喜欢,全世界最喜欢。”说着还伸手划了很大很大的一个圆。
那对中年夫妻无声无息走到她们身边,又无声无息地走过,五六米远了才听见他们说笑着:“现在的小姑娘……”
春信没忍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不告诉我有人来!”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雪里笑着躲。
春信看她一张大花脸,心中哼笑,好吧,那就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