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169)
桑洛深知伏亦虽然心中也不喜牧卓与莲姬,可毕竟他是个心地纯善的人,若让他真如牧卓一般对自己的亲人下毒手,他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此时说给他听,他又能做些什么事儿?况伏亦个性虽仁义,却又绵软,举棋不定之时便就要去请过父王,她担心自己同伏亦说的越多,伏亦一时火气上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届时父王信与不信尚可摆在一边,便是自己过问国事这一桩,便就成了罪状。
她踟蹰许久,却又觉得伏亦如今虽已是太子,有朝中老臣支持,身边却无一个如孟独那般雷厉风行的猛将在侧,若真的国中战事一发,这境地也实是令人担心。如此想来,伏亦这歪打正着的留了沈羽在皇城之中统御五军调配倒也真是对了。况她也与沈羽讲明牧卓之事,以沈羽那聪明果敢的作风,想来,可保城中无忧。
如今孟独大军在与南岳边境处列了阵势,听伏亦说着,倒是浅浅的交了几次手。凌川信中只说道孟将势如破竹,日日操练,厉兵秣马只等那南岳兵来送死。旁的,倒也没瞧出来他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地方。
只是……
她一双手轻轻抚摸着面前那一把琴的细弦,右手的手指一弯一挑,那琴咚咚两声,如冰芯入水,激起一滩带着寒气的涟漪。
莲姬为何选在此时回来?
她站起身子,推开窗户,瞧着外头一片迟来的春意,终于化开的积雪,露出了湿软泥土的庭院,却总觉得这一片祥和之中,暗藏了什么她猜不出看不透的杀意。凌川之言是否真的如伏亦所说一般可信?
这念头又从她心中冒出来。
便在此时,她才惊觉,平日中总听人说父王多疑,便是他们自己,也觉得父王心思难猜。眼下的自己,岂不是如父王一般,谁也不信,顾虑甚多?
然这念头一起,要放下,就难了。
幸而她早也就留了一手,自收到哥余阖那传信之后,她便从赤甲军中寻了一人,专为她打探消息。正正是前些日子总在三更时分来访的那个人。
寻到此人,也是个没来由的巧合。在姚余祭庙之时,她在屋中闲坐,听得外头值守的魏阙与侍卫闲聊,那时她还因着沈羽的事儿心中烦躁,祖庙之中也百无聊赖,便径自坐在窗边饶有兴致的听起来。
只听得外头的魏阙与旁人聊起孟独,口中满是不屑,不断说着孟独及不上如今的狼首万一,实在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让他陪同吾王往定国台去,真是侮了舒余君威。又说起孟独昔日还是个龙弩卫的副将之时随龙弩卫大将午洵溢出征战北方鄂多叛党,被叛党捉了,竟拱手将军情送了给那叛党的首领,害的龙弩卫死伤大半,便是午洵溢都死在鄂多战中。后来又不知道用了什么阴险的法子逃了出来,骗了自家军士,说自己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盗的叛党军令,带着那些不知情的龙弩卫反戈一击,又将那叛党头子的首级砍下来。回返之后便立了大功,成了龙弩卫大将。
桑洛听在耳中,心思却转得快。当即将魏阙召进来,只问着究竟是谁四处造谣陷害孟将,魏阙哪里想到公主竟将自己说的话都听了去,当下跪地磕头,只道自己与午洵溢独子关系极好,这些话儿,都是听他说起的。桑洛复又问道此人现在何处,是生是死,魏阙不敢欺瞒,只道此人名为午子阳,他父死后,母亲带着他投了泽阳一族,如今午子阳便就在赤甲军中,轻功不弱,更厉害的是那一手暗器的本事,实可谓飞花摘叶百步穿杨。
桑洛却没听着这魏阙说什么轻功暗器,只是听着此人也算是泽阳族中人,自然也觉得较其他人来的熟悉。偏在那时就没想到,闲来无事听了闲话,还真的寻着了个可为己用的人。
那日午子阳忽得公主密诏,满心疑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得桑洛开口问的第一句,便面上涨得通红。而这满面的涨红与瞪大的双目,正是因着心中仇恨。
桑洛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昔日鄂多一战,孟独,可是真的陷害了你父午将?”片刻,便从午子阳那满是惊怒的面上得了答案。她请了午子阳坐,亲自斟了杯酒给他,只又说了一句:“若我让你帮我除了孟独,你可愿意?”
只是这淡淡两句话,便是水到渠成。
翌日,桑洛往渊劼处,请渊劼旨意要下嫁孟独。便就在孟独点兵备整的几日之中,却不知道自己的营中除了凌川,早就又多了一个午子阳。午子阳每夜三更,趁着皇城卫换防之时来到桑洛处,将孟独一日的事儿都告知桑洛,直到孟独率兵往南疆开拔,桑洛又让午子阳暗中跟着,若瞧见孟独与牧卓信使,便想个法子,将那信拿到手中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