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娶妉心照明月(70)
难怪昨夜游湖宋明月问起她对沈妉心是否有意时,笑意那般隐晦。可转念一想,如沈妉心这般才情的女子,即便假凤虚凰又如何?她曲兮兮一个除了孤苦伶仃便孑然于世的伶倌,与谁度日有何区别?
那夜在台上的沈妉心,曲兮兮尤为铭记。沈妉心的笑温和平淡,比女子少一分娇媚,比男子多一分怜惜。脱尘的气度,不似尔雅儒生,更不似自命不凡的士族。不温不火,宛如一盅恰到火候的清汤,看似寡淡,味如甘郁,滋味无穷。
使得曲兮兮更加好奇,什么样的家境能养出这般人物?
“姑娘,歇会儿吧,您都守一夜了。”心疼主子的婢女翠脔打断了曲兮兮的思绪。
曲兮兮轻笑摇头,不肯离去,道:“去唤大夫来,再去一趟皇城与蔡大家知会一声。”
若不是榻上躺着的人曾出手相助,翠脔早将其扔出门外任由死活。翠脔放下手中衣物,顺从道:“是,奴婢这就去,姑娘还是先换身衣服的好。”
曲兮兮依言起身,轻解罗裳。可惜半死不活的沈妉心错过了这大好风光,只是梦中仍眉头紧锁。
翠脔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儿,急呼:“姑娘,这怎么使得?!”
曲兮兮手中动作不停,侧头俏皮一笑:“反正她也瞧不着。”
婢女翠脔叹气摇头径直离去,当着恩客的面褪衣换衫在八百里窑也算不得荒唐行径,何况那人还睡着。
曲兮兮收拾妥当后又在榻边坐了下来,方才换衣服时她便在想,沈妉心既是个女子,为何那夜鼻血横流,难道就因为她胸前更壮阔些?曲兮兮低头看了一眼,又想起昨夜一马平川的胸口,不禁失笑。还未等她更想入非非,院里的大夫便来了。
在八百里窑并非所有的楼院都养的起一名专司大夫,而窑里的姑娘患的大都是些难以启齿之症。有趣的是,水云净的孙大夫原先是在隔壁街做药铺营生的,因铺子开在巷内,平日里活计难做,倒是窑里的姑娘觉着隐秘时常光顾。时日一长,也治好了一些疑难杂症,孙大夫的名声便在窑里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甚至有不少公子也慕名而来,老鸨儿心思活络,见此状便干脆将孙大夫请到了院里常驻,顺带也引来了不少恩客。两者互帮互利,孙大夫也不在乎邻里名声,毕竟这世上谁还跟钱过不去呢?
故而,孙大夫见着榻上躺着的青脸公子哥时一点儿也不诧异,熟捻的上前看诊把脉,一句话也不曾多问。
这孙大夫在花柳病症上堪称顶尖,可遇上沈妉心这种内伤症患一时间竟无从断言,只皱着眉头道:“小娘子可知这公子是如何受的伤?”
曲兮兮摇头道:“她来时浑身衣衫尽湿,面色青紫,像是在水中泡了一宿。”
孙大夫捋了捋斑白的胡须,忧心道:“寒气已游至心脉,且受了不轻的内伤,可惜老夫并非善谙此道,小娘子还是请城西济安堂的李大夫来瞧瞧,再迟一日恐留病根。”
曲兮兮面露难色。沈妉心伤的蹊跷,按理说眼下宫中才是最安全的,可沈妉心却没有回宫,由此可见她是在回宫的路途遇险。若行凶者属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一类,稍微机灵点儿的怕是早已在济安堂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守株待兔。
孙大夫见状,沉吟不语。曲小娘子虽名声在外,却是楼里出了名的与人和善,婢女翠脔嘴皮子是厉害了些,但平日里对孙大夫也是恭敬有加,承人恩德,理当与人方便。
“小娘子若是不便,老夫也可代劳。”孙大夫诚心道。
沈妉心毕竟是宫里的人,遭袭一事看似平常,暗地里不知藏着什么秘密。一旦牵扯甚大,谁都脱不开干系。曲兮兮不愿敦厚的老大夫涉险,婉言拒绝:“此事便不再劳烦孙大夫了,我自有安排。”
闻言,孙大夫点了点头,拾起药箱起身出门,临门前多道了一句:“若是老夫去,只需将病情告知李大夫,再开一副方子回来便可。”
曲兮兮哑然失笑:“孙大夫平日里便极少出行,更别说去药膛,这么一来岂不是更加弄巧成拙?”
孰料老大夫呵呵一笑,“非也,小娘子不知,我与李大夫本就是同门师兄弟,年关前也曾去拜访过一次。”
曲兮兮登时喜上眉梢,连忙道谢:“那便有劳孙大夫!”
依照曲兮兮的设想,无寻道人在得知此事后定会领着金吾卫快马加鞭赶来,而后护送沈妉心回宫疗养,即便行凶者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京畿重地当街冲撞金吾卫。
可当翠脔苦着脸回来时,竟骂那老道冷血心肠,弃自己爱徒不管不顾,还说沈妉心何时住舒服了何时再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