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娶妉心照明月(53)
赫连完颜平淡嗯了一声,从法岁面前走过,全无半点尊重之意。八戒和尚似是习以为常,余光瞥见后头跟着的弱小身影,两片厚唇似笑非笑,随后便引着一众人入了庙。
谁说皇后娘娘诚心向佛,八戒和尚第一个要提刀砍人。当年镇寺之宝的三颗舍利,其中一颗就是被戾气风发的皇后娘娘一剑劈了个粉碎。皇后娘娘信的不是佛,而是当年那个云游僧罢了。八戒和尚好奇了多年,那个云游僧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深佛法,能让皇后娘娘如此信服?据说那和尚还喝酒吃肉!?
龙马寺香火鼎盛,虽比不得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却也铸的起三丈余高的金身释伽牟尼佛。每逢皇后娘娘亲临,除却这大雄宝殿的金佛,其余都要藏好,不然给嫉恶如仇的皇后娘娘瞧见那便溶成金砖,去接济贫苦百姓了。
皇后娘娘在各处宝殿巡视了一圈,心满意足去了殿后的厢房院。这一点皇后娘娘倒是不曾讲究,随意挑拣一间便住了进去,此后每日辰时练剑,午时回房诵经,直至西落。日复一日,不闻木鱼声,不问佛法缘。
今年却略有不同,皇后娘娘指了指自己相中厢房的隔壁,对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宋明月道:“宋明月,你住那间。”
因为肥胖而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的八戒和尚微微睁开了眼,宋明月毫无怨言点了点头,随着皇后娘娘一同入了自己的厢房。红鸾朝和尚微微欠身,道:“大住持,今日傍晚再来送饭吧。”
法岁施了个佛礼,知趣退去。临走时,他回望了一眼宋明月的厢房,喃喃自语:“小丫头长这么高了……”
宋明月看了看房内摆设,虽简置却比宫人所的小瓦房好千万倍,知足的坐在床沿边叹气。刚觉眼皮沉重,门便响了,多半是隔壁的人。宋明月心如死灰的打开门,果然站着面无表情的红鸾。
“娘娘唤你。”
宋明月原以为皇后娘娘的厢房会格外布置的奢华一些,没成想与自己的一般无二。皇后娘娘淑雅的坐在土黄色的皱巴蒲团上,手中熟念的烫着茶,动作行云流水如同她的剑术。都说尝过了富贵滋味便再受不了寒苦贫穷,女子更是要贪慕虚荣一些。可皇后娘娘就如同一把古朴的剑,金碧辉煌中光彩熠熠,寒屋陋舍里更锋芒毕露。
赫连完颜的剑术,宋明月不幸见过。没有一丝花拳绣腿的架势,招招致命,剑剑穿心。她的同族,死在赫连完颜剑下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
“知道我当年为何不杀你吗?”赫连完颜递了杯茶给宋明月。
“给天下人当警示?”宋明月盯着茶杯。
“那是赵宗谦的意思。”赫连完颜讥讽一笑,看着无动于衷的宋明月,“我烫的茶不敢喝?”
宋明月两指捏住茶杯沿,立即缩回了手,悻悻道:“烫手。”
赫连完颜别无他意的笑了笑,自顾喝尽一杯,又斟了一杯,轻叹道:“你既已长到了这个年纪,我也实话与你说。当年传言有误,世人皆不知其实执意要斩草除根的是我,保得你二人一线生机的是赵宗谦。”
宋明月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年已四十,却肌肤白腴风华正貌的女子。
“法岁和尚破城之夜将你姐弟二人藏在庙里躲过一劫,我斩了他一颗舍利子害的老住持阴郁而终不得成佛也算两清。”说到此,赫连完颜眸子一暗,“可时至今日我终究看不清,留你活着于南晋有何用?”
宋明月心胆俱裂,好不容易克制住浑身颤抖,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赫连完颜顿觉无趣,收敛了些许戾气,嗤笑道:“看把你吓得,说出去谁也不信你出身显赫,曾也是皇室贵胄。这般可怜,倒叫我于心不忍。何况你在宫中这些年安分守己,我也无甚理由处死你。明月公主,你说说,我究竟该拿你如何?”
宋明月再次两指捏住茶杯,一仰而尽,毫无惧色迎上赫连完颜的目光,平静道:“是死是活,不过娘娘一念之间,宋明月自认做不到置之度外。只是杀了我,徒增娘娘剑下一缕冤魂罢了。”
赫连完颜深知,于宋明月这般身世的女子,红颜薄命算是老天仁慈,生不如死才最为致命。于是她桀骜一笑:“我剑下亡魂何其多,但我可以不杀你。”
“以什么做交换?”宋明月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赫连完颜将宋明月的空杯斟满,不紧不慢的道:“以你一生的精打细算为起始,若登门入室,做了那枝头凤,我便视你如己出,保你半生荣华。”
皇后娘娘的手不论斟茶还是握剑,始终稳如泰山,一口便能饮尽的小茶杯满满当当,滴水不漏。宋明月低头细思良久,从杯中抬起头来目光如水,道:“好,但求娘娘放过一人,不要让她牵扯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