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娶妉心照明月(33)
可这下了旨,就如板上钉的钉,拔出不易,终究还是留下了坑洞。最不济也只得用下下策了,沈妉心长身立在青墨院的院门前,抬头看了一眼,轻声叹息。
抹着嘴的小侍童从门内走出来,瞧见石墨阶下愣神的沈妉心,奇怪道:“沈先生怎的才回来?不吃饭了?”
沈妉心一怔,脸色大变,“吃饭了!?”
正长身子骨的小侍童笑道:“剩了点儿。”
沈妉心气结,上去就给了小侍童一记脑蹦儿,脚底生风往里去,还不忘骂上一句:“一群小白眼儿狼!”
吃饱喝足,嘴里叼着竹签吊儿郎当晃悠到小庭院的沈妉心在昏黄不甚明亮的灯笼下一眼就瞧见了蹲在地上,佝偻着背,正在栽花的蔡寻。做贼心虚的沈妉心立即停下了脚步,刚转了个身想要溜之大吉,就听身后沙哑声传来:“怎的才回来?吃过了没?”
沈妉心忽然觉得方才的残羹剩饭不仅果了腹还有一丝暖心,她走过去,蹲在老头儿身边,接过器具,柔声道:“师父您歇着,我来。”
蔡寻手掌撑在膝盖处,缓缓站起身,锤了锤腰骨,哎哟一声:“不服老不行啊。”沈妉心闻声,赶忙搀扶着他缓步行至飞榭亭,坐下歇息。
“你这老头儿一点都没自知之明,一杆老腰大半夜不歇着还在此栽花儿?明个儿栽它能长脚跑了不成?”沈妉心委实没忍住,又气又不忍。
老蔡头儿白瞥了她一眼,锤着腰杆子道:“人老了,总归有愈活愈糊涂的时候,你个年纪轻轻的大小子不也一样,没半点儿自知之明成日往夫子院跑,你当真以为为师不知道你去做什么?”
沈妉心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出不来就散去了。宛如打了霜的花儿,丧气的一屁股在蔡寻对面坐下,她沉默了半盏茶,幽幽道:“师父您也别怨徒儿不成气候,我是有那么丁点儿在意宋明月那丫头,但赵……陛下乱点鸳鸯谱就是落井下石,就是趁火打劫,就是……就是……”
“就是个屁!”老蔡头儿喷了沈妉心一脸唾沫星子。
沈妉心愣了愣,义愤填膺:“没错,就是个屁!”
蔡寻气的直叹气,从古至今多少天纵英才,可能出世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不是世间能人少,而是大部分都缺了那根通事故的弦。说的好听是英年早逝,不中听就是自食其果。持才傲世的多了去了,多沈妉心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如她这般年轻气盛,多半也得英年早逝,步前任后尘。
这时有了自知之明的沈妉心软了话语,讪笑道:“师父您别生气,我就是在您面前随口说说。”
气的狠了,蔡寻也没了训斥的心思,反正这个心思多变的徒弟也总有一堆歪理邪说,于是平声静气道:“为师知你来意,宋明月这丫头身世可怜不假,可这世上最多的就是可怜人,你若执意要趟这浑水看在师徒一场的份儿上,为师也可给你指条明路,不过你得想明白了,为了她搭上自己的性命与仕途可值得?”
沈妉心淡然一笑,道:“徒儿的命是她姐弟二人救的,知恩不报,徒儿怕即便留着这条命,师父您也不愿认这个徒弟了。”
蔡寻望向她,脸上有了一丝笑意,颇有些惋惜的道:“若是早些年能收你为徒,老夫此生也别无他求。罢了,累了,皇后娘娘要的仕女图前几日便已绘成,明日你就替为师送去吧。”言罢,佝偻老头儿起身走出飞榭亭,几步之后他回头又嘱咐了一句:“画儿就在画案上的龙纹紫檀匣里,可莫要错拿。”
沈妉心深深凝望着老头儿渐隐渐没的背影,站起身深深一揖到底。而后她仰头望了一眼夜幕下的星辰浩瀚,悄悄溜出了青墨院。
宫中宵禁,除却除夕夜以及公务要事之外,皆是日入前七刻,击鼓十二下,众以散。就连皇室子女亦须得遵守,违者一律鞭笞五十。沈妉心走的提心吊胆,她算不准此时是否已过宵禁,但她知道今夜一定得去见见宋明月。
好在这一路虽胆战心惊,却也有惊无险的到了宫人所外,沈妉心望着漆黑一片中时隔半月的井天小院,心中莫名释然。她深吸了口气,径直走入,恰好碰见出房门的宋明珏。
“你……?!”宋明珏吓的浑身一颤,险些摔了手中的碗盘。
沈妉心眼珠子四处转了一圈,示意恐隔墙有耳,随即小声问道:“你姐呢?”
宋明珏努了努下巴,指着沈妉心背后的小木门道:“在堂前。”
沈妉心计上心来,夺过宋明珏手中的碗盘,刻意大声道:“宋兄,你看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别见外,交给我就是了。”
堂前的宋明月听闻动静,甩了甩手上的水,自然而然的往围布上一擦,就往门外去。刚想张口喊话,谁知门便被推开,怀中抱着碗盘脸上挂着憨笑的人不是沈妉心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