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娶妉心照明月(19)
沈妉心作画,从来都是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落笔成画。整个厅堂之中独剩纸与笔的兵戎相交,连呼吸声皆微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沈妉心执笔的手猛然一提,同时朗声道:“成了!”
宋明珏仿佛听闻那三位大家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她笔下的新画。虽是临摹那幅兰溪戏水图,可却有大不同之处。兰溪清澈见底,有几尾小鱼若隐若现,水面波光粼粼宛如金光拂过。戏水的女子光脚露足,衣衫不整,被溪水浸湿的胸口处峰峦叠起,似见似遮,引人无限遐想。最妙的当属那位在石头后偷香的男子,看的人心生迫切,一度想要替了他入那画中去。
沈妉心见四人看的入神,也不打扰,只立在一旁静待。等那三位大家收回目光时,沈妉心才作了一揖,不卑不亢道:“小人不才,今日献丑,还望三位大家不吝赐教。”
蔡寻默不作声,走到画前,竟是提起了笔,瞧了一眼不似先前莽撞,格外恭敬的沈妉心道:“老夫可否?”
作画之人皆知,最忌讳旁人添笔。可沈妉心没这讲究,她本也不是什么成名大家,身段又不能当饭吃。于是点了点头,笑道:“此乃小人之幸。”
蔡寻破天荒的有了一丝笑意,提笔落下。不歇片刻,蔡寻便收了笔,众人上前一看,画中的几位女子平添了几分灵气,沈妉心更是看的目瞪口呆。只这区区几笔就将这幅画徒然生出了鲜活之气,果然大家还是大家。沈妉心能在炭笔画上自诩不凡,可这水墨画明显还是蔡寻更胜一筹。
多少年没心服口服过的沈妉心,对着蔡寻便是深深一揖,“大家落笔精妙,小人甘拜下风!”
蔡寻竟哈哈大笑,抬手指了指沈妉心,道:“你这小友不简单,话也耿直,与老夫还算对付。”
于孟人半阖着眼,对身侧的颜梦卿低声道:“老蔡这回捡着宝了。”
沈妉心抬头望了望蔡寻三人,又看了看欣喜若狂的宋明珏,仍是一脸不知所谓。宋明珏看着闹心,走过去拉了拉沈妉心的袖口,小声道:“愣着作甚,蔡大家这是要收你为徒!还不拜师!”
“哦哦。”沈妉心仿佛如梦初醒,撩起下摆,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对着蔡寻就是一个响叩,“先生在上,请受小……哦不,学……也不对啊,弟子?嗯,弟子一拜!”
蔡寻神色古怪,看着脚下的沈妉心,忧心道:“你这小子怎么瞧着脑子不太灵光?”
沈妉心直起身,一本正经的回道:“凡是天赋异禀之人,除却天赋之外皆不大灵光,先生莫要后悔。”
蔡寻又是一阵大笑,连道了三声好,“即日起你便在这青墨院做做杂活,长长眼力,何时灵光了,何时为师的再授道于你,如何?”
沈妉心虽有好学之心,但尚记得目的何在。做杂活好呀,她又能游手好闲的混日子了,于是欢天喜地的又磕了个头,“谢师父教诲!”
蔡寻不笑了,眉头一皱,挥袖而去。
于孟人偷着乐了两声,又对身侧的颜梦卿道:“是宝是废尚且未知。”
无寻道人说到做到,让沈妉心做杂活便真的是杂活,洗砚台晾纸笔,打扫庭院擦栏杆,浇花草洗池子,整日整日可没让沈妉心有游手好闲的功夫。院里的侍童们可乐坏了,来了个免费苦力,虽说是无寻道人关门弟子可人也没什么架子,心眼也不坏,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一日擦完桌椅的沈妉心坐在正厅台阶上,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双手发愣。想当年这双手可多金贵啊,为了学画画家里的长辈们硬是把她惯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巨富千金,险些就为这双手上了千万保险。可如今却在此受这不见天日的窝囊罪,自打落湖那日已过了半月有余,莫说进展了,再过几日这样的日子沈妉心怕是要把来此的目的都给忘了。
好在小家碧玉的宋明月这些时日还算通情达理,非但没有催促每日回去时还对她嘘寒问暖。起先她膈应的浑身不自在,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几乎都要忘了小家碧玉凶悍起来是什么模样。
宋明珏上完堂课,每日都要来青墨院等沈妉心一同回宫人所。时不时得三位大家旁敲侧击的点拨,墨画功底倒是受益匪浅,日益精进。
沈妉心实在看不下去,回去的路上便问道:“我瞧那仨老头儿挺欣赏你的,为何不直接授道于你,岂不是更好?”
宋明珏古怪的瞥了她一眼,含蓄反问道:“沈兄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沈妉心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于沈妉心此人,宋明珏从来就拿捏不准。行事看似莽撞,荒诞不经,却总在关键时刻张弛有度。面上看似天真烂漫,心思单纯,又总是出其不意,妙言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