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娶妉心照明月(106)
蔡寻今日来的目的,无非就是那幅公主出嫁图。
八公主从不在无寻道人面前摆谱儿,在宫中时恭敬谦虚,在公主府亦是如此。蔡寻观画许久,一盏茶早已凉透,她也不出声打断,只静静在旁作陪。
直到蔡寻的目光从画上移开,恭候多时的八公主才出声道:“此画可评为几等?”
赵環还是第一次见蔡寻有眉头紧锁不曾展开的时候,只见蔡寻微微摇头,叹息道:“老夫作画半生,竟不知这小小炭笔却能达到如此境界,公主殿下这等画技老夫不曾见过,难以评定。”
赵環愣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蔡寻。蔡寻的目光再次游移到了画上,他与画隔着十步之遥,远观而望:“这画若是立着,远望而去便如真人无异,瞧不出半分瑕疵。不言意境,单凭这画技已是无人能及,何需评定?”
天底下人像画无人能出其右的蔡寻如此笃定,那世上便再无第二人。赵環此刻心如波涛汹涌,难以平复,她不禁问道:“蔡大家可能画的出?”
蔡寻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画,沉声道:“稍加时日,兴许……”
八公主殿下的心境虽难以言表,面色却能仍如湖水般平静,只是言语有些颤声:“父皇已赐封褚云恒为千牛卫中郎将,明日殿召之上原想让他献上此画,如今看来还是大家合适些,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沈妉心做梦也想不到,她呕心沥血的成名之作还未等完完本本的公诸于世便成了蔡寻眼中的烫手山芋。只是蔡寻也不含糊,直言笑道:“老夫若将此画呈圣,那岂不是摆明了要站萧家?”
赵環眸子一黯,柳眉微皱:“事到如今,难道大家仍要置身事外吗?”
蔡寻避而不答,道:“公主殿下才是,不该置身其中。”
“皇室女子本就是权势的棋子,我早已身在其中,只不过棋子亦分孰重孰轻罢了。”赵環面无表情的道,眼底却透着一丝悲凉。
蔡寻望着隐忍不发的八公主,一时无言。曾记得,陈孤月谶言,此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百年难遇的不世之材,可惜是个女子。当年陈孤月上呈《兵降十二策》时十三岁的赵環读阅后隔日便给赵宗谦递了一份《兵降十二策广解》,令满朝文武震惊不已。可赵宗谦却更加疏远这个惊才绝艳的女儿,这让人大为不解,至今仍是赵環心中的深壑。
“可陛下并非如此想。”蔡寻叹息道。赵宗谦虽对赵環极少过问,可宫中但凡有赵卉瞧的上眼的东西,私下里都要给八公主那送去一份。
赵環冷哼一声,“父皇如何想,与我何干?何况嫁入褚家不也是父皇的旨意?”
“公主,虎毒尚不食子,贵妃娘娘即便再有过错,陛下亦不会迁怒于公主。”蔡寻言罢顿了顿,猛然一甩袖袍,“罢了,此乃天子家事,恕老臣多言。此画既是他人赠予公主,不如就由他人呈圣,老夫今日不过是来开开眼界,就此告辞。”
昔日,贵妃赵湮蕴以梅花酒荣得赵宗谦独宠,可好景不长,在诞下八公主赵環后得宸妃阮高氏谏言雨露均沾。偌大个后宫,人人都得分一杯羹贵妃娘娘自是妒意渐生,暗地里使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最后虽不至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但皇帝陛下临幸的日子屈指可数。这些怨言恨语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赵環的耳根子里,加上宫中仅有两位公主,赵宗谦又独宠四公主,换做谁受这待遇心中都不免有怨言。
蔡寻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这空前绝后的八公主走上岐路,可天子之心便是他也不敢妄加猜测,更不敢当着八公主的面儿说出来。诚如陈孤月所言,这世道上的人各自有各自的命,即便你横插一脚,命中注定的结果也差不离。
赵環立在画前伫足良久,蔡寻最后一言显然话中有话。此画是沈妉心送来的,便由她呈上殿前?起先赵環有意试探蔡寻是否亦能作出此等惊世之画,毕竟天下之大能人辈出,皇帝御前无需两位顶尖一流的大家。蔡寻的言下之意显然有些牵强,既如此便正合赵環的意,就用此画抛砖引玉,把这位横空出世的丹心先生送入宫中。更何况,蔡寻此言既出,那就摆明了他不会横加阻拦。
赵環亲自收敛装好画卷,指腹在紫檀匣子上轻轻摩挲,她喃喃道:“母妃所不能及的,便由我来做……”
蔡寻出了公主府,健步如飞的往八百里窑去,所幸是白日里,否则叫人瞧见了蔡大家寻窑子又是一段饭后闲茶的谈资。东打听西打听了一阵,蔡寻好不容易再隔壁的小暗巷里寻到了那扇破败的小门户。
蔡寻在门口原地转了两个圈,长出了口气,上前正要敲门。可巧,门自个儿朝里拉了开来,姑娘家打扮,脸上抹了脂粉的沈妉心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