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415)
高材生再难过也能念点书,可赶不上一个叫宋姐的女人。她的步子不像丰年还拘于校园跑道,她涉江过河,穿溪渡海,她有一大片果林山庄青草地,还会有纽黑文的榆树,丰年也许在树上将获得有个笼子,做只叫声清脆婉转的金丝雀。
以宋姐的个性,她不会在事情开始时透露过多,也许她会在离婚上打个胜仗,再转身提着笼子向丰年走来。
丰年睡到第三天下午,一直舍不得剪的、价值三千块的发型早就睡成鸡窝。上次问了宿海价格后她转给了宋姐,被她用一身丰年都不知道价格的衣服体面地反送回来。衣服一看质地就很棒,丰年舍不得穿。她习惯了网店和动物园的风格,故作洋气时尚的简约设计感,适合丰年这样没钱的文化人。
去食堂吃了顿饭,丰年接到宋姐的电话,她说忙不忙?来小家吧。两个人的秘密聚会地还是左家庄的那套小房子,宋姐称之为“小家”,不晓得是房子不够宽敞才称之“小”,还是指法律效应的那张纸之外的“小”。
丰年想说“有事”,她脾气向来好,所有那点儿坏脾气都拿来抗争父母而去过一点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努了下嘴巴,“说不忙。”
宋姐那头好像微微松气,语气变得宠爱起来,“我去学校接你。”
丰年说不用,她正好出门了,一会儿就到。今天她不想坐宋姐带着四个轮胎的笼子,乘了公交车机械摇晃着一路到了左家庄。她需要时间整理脑子里的问题,更需要将这些问题用她聪明的脑袋包装成不伤人的体贴询问。
她有卡,扫进电梯站在门前掏钥匙,宋姐已经开了门,她脸上还存着黑眼圈,想必时差没完全倒好,但笑时,双眼皮漾开丰年无法拒绝的温柔。女孩的单眼皮长眼睛也笑开,她一时忘记了酸疼麻涩,看到宋姐就咧嘴,心里的麻同时泛着泡泡。
宋姐的手抚上她的头发,“哎,这头发长得也太快了。”
丰年进屋换鞋,站在门口任她摸着头,指尖滑到脸颊,丰年握住宋姐的手。宋姐的眼睛里还像有个插座,接上丰年的视线就能供电,女孩抱住了宋姐,一个多月的思念无法抑制地全跑出来。宋姐的反应证明她对丰年的喜欢,或者说迷恋。
急切的丰年从嘴唇咬到了下巴,宋姐“咯咯”笑了声,说别急,有一整晚。
一整晚和一辈子没有本质区别,丰年悲伤地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这样的一晚。快到凌晨时女孩才显出疲倦,宋姐更累,搂着丰年的腰沉入了短暂的睡眠。她们在一起时很少有睡眠超过三小时的时候,宋姐说丰年老是吃不饱的样子。丰年就笑,没揭穿宋姐才更饿的事实。情侣间的面子要照顾,丰年年纪轻,不会用“四十如虎”这样的话去形容宋姐。
好些夜里就是这样度过的,“试试”的进程远不如宋姐电脑中的工作进度表清晰,它已经从两个人的共识退到了意识,摆在脑子里,慢慢成了盏火焰摆动于夜风中的小油灯。
丰年还在失眠,宋姐的手抚着她肩膀,“不是一周两次课吗?上四次不累?”
女孩转过脸,情不自禁地凑近她的唇,“不累,璋璋下学期就要考试了,抓紧点对她有帮助。”
宋姐慵懒地叹息一声,“我知道。”知道丰年为她和她的孩子尽量做点事。也知道丰年晓得她的出差中还有置业这码事儿,还有陪读的计划。
丰年没说话,她从高中开始就帮母亲开馄饨店,宋绘香说妈就这个本事,要是去做保姆,来回奔波都不知道要耗多少时间。我也不想开这个店,多累?可不开,你爸拿得出一个月三千块养咱们娘儿俩吗?妈算过账,少说得三千,管保险,管吃住,还有你的学杂费。
她也帮宋姐算了一笔账,孩子以后的学费生活费,每年五十万人民币。买一栋房子少说也得几百万人民币,要是在北京,按宋姐的生活标准,恐怕后面要加个零。还有她的穿着打扮化妆品旅游等费用……
要想留下宋越琼,兜里亏得只剩两万块的丰年要拿出至少两千万人民币。凭什么让人家留在北京陪着自己?凭一张嘴?
丰年的沉思被宋姐打断,“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也不能就说什么,徒增烦恼而已。丰年不是个胆子壮实的人,这辈子做过三件大事儿:复读赚钱、奔赴小英姐、大年初二随着宋越琼进了酒店房间。她更习惯憋在心里,自己想方设法地找出路。她问宋姐,“你要陪读吗?”
宋姐说你知道了啊,是不是璋璋让你帮忙劝我别去?她想要自由,可我不放心。我就这一个孩子。
风情万种的宋姐也是个操心命的妈妈。她说璋璋以前不懂事,初中交过男朋友,闹得挺危险。她说要是迟点发现,我四十不到就要做外婆。从那以后,她身体也谈不上好,我才逼她练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