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408)
印秀笑,我要特别感谢你,带我深入到了这一行。说实话,俞任,我对未来还没明确细致的规划,但我有一个念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和老人家说一下,我想在俞庄待上几个月,和他们学习种植和炒茶。”这次我不急了,我很慢,我有耐心深下去做事儿。
俞任碰了下印秀的茶杯,“他们可求之不得有人陪。”
两个大人在院子里聊得畅快,趴在楼上栏杆的两个孩子一个无聊到叹气,一个无奈到叹气。
宿海说春游呢?袁柳说她们怎么有说不完的话?
俞任和印秀同时抬头,“下来吧,带你们去钓鱼。”宿海一呼而下,袁柳则在楼上傻看着姐姐笑,“诶!”
印秀说小柳这孩子从小就懂事,长大还是这么乖。
乖?俞任挑挑眉,“你没见到她帮我打人耳光、天天非得来接我下班的样子。”俞任说了祝朝阳的事儿,对印秀吐槽袁柳,“她自己也才是个孩子啊。”
“孩子不靠年纪划分。”印秀喝完最后一口茶,“她和我一样,都是被逼着长大的。”她清秀的眼睛里刻了抹笑意。
四个人戴着帽子分列小溪两端垂钓,印秀和宿海没有在乡下生活的经验,钓了半天没见一只鱼,急得宿海脱了鞋袜不顾水凉下去摸。
俞任提着她爷爷的钓鱼竿,膝盖上摆着袁柳的脑袋。
这是被逼着长大的孩子,俞任低头看袁柳,小姑娘正瞌睡得香,眉毛黑亮而长,眉尾的杂毛多了点,为这张脸添了分英气。
袁柳的右手也搭在俞任左腿上,钓鱼等得无聊的她这才细致入微地观察起小姑娘的五指。她听卯生说过心疼印秀的手,因为年纪很轻时就被生活磨难,印记除了在眼里心里,直观地写在手上。
袁柳从小做家务、洗盘子洗菜,现在每天坚持给袁惠方按摩,她的手指虽然白,但指节间早磨出了茧子。读书人的茧子多在右手食指一侧,可笔杆磨的终究不如袁柳的茧子顽固显眼。俞任抿了下唇,左手轻轻抚过袁柳的额头。
小姑娘的睫毛动了下,头往下滑到俞任的腹部。俞任则立马吸紧了腹部,不好意思地看对面的宿海和印秀,她们正一个抓鱼,一个忙着串饵。
不敢发声的俞任只好盯着鱼竿,想着明天再去拜祭下俞娟,是时候让三儿见见大姐了。十几年过去,她的生活里走过了俞娟、卯生,还有丰年、齐弈果,原来一直陪伴着她的是袁柳。这个当年的小团子,眼下在俞庄的小溪旁靠着自己打瞌睡。
想到这,俞任脱下自己的厚夹克外套,盖在袁柳的身上。老保持一个钓鱼的姿势也累了,俞任就趴在袁柳的背上,将袁柳的马尾撩下肩膀,下巴搁在小姑娘的蝴蝶骨,享受这几年来难得的清闲自在。
奇怪的折叠姿势最终承重在俞任盘着的腿上,俞任鱼没钓到,腿却麻了。她喊袁柳,“小柳?”极少睡午觉的孩子这会儿却喊不动。
“姐姐——腿麻了。”俞任为难道。
袁柳立刻醒了,说哪里麻了我帮你揉揉。她清明的眼神表明她早就醒来,俞任一愣,“兔崽子,你压我这么久。”
袁柳只是笑,“因为太舒服了。”她舔了下唇,红润马上涂满薄薄的两瓣儿唇,小姑娘说不好意思姐姐,为了安心出来玩,昨天熬了一夜写足试卷。
“你想吃什么?我来钓。”袁柳将俞任的衣服还到她肩上,接过鱼竿熟练地下竿,“昂刺鱼?”阳光给她的脸镀上金色,俞任才发现那个奶声奶气的孩子真的长大,至少,在她眼里——袁柳又马上回头看俞任,眼睛闪过了思狡黠劲儿,聪明又纯粹,她看着自己时不像小时候那样无邪,也并不浑浊,但浓聚着滚烫的色彩。
这双眼睛里的似曾相识又一闪而过的眸光,她在卯生那里读到过,那时她们十五六岁,卯生送她脖子上这枚水晶饰品。在石浦那个哭泣的晚上,齐弈果的眼内也出现过这样的光彩,小齐那时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水漂动了下,袁柳稳当当地收线,慢快得当,昂刺鱼张着嘴巴冲出水面,她终于抓住了那尾黄色的小鱼,“哈哈,昂刺!”我小时候来这里,钓最多的就是这种。
袁柳得瑟地抓着鱼提到俞任眼前,姐姐的笑容像程式化挤出来的,俞任说,“蛮好。”她顺便站起来走开了几步,“你接着钓,我沿着溪走走。”
俞任走了两步回头,袁柳手里还抓着那条拼死挣扎的昂刺,小姑娘刚有些愕然,见姐姐回头,她又笑,做出了可爱的合影表情,作势要去亲小鱼,“小鱼,我要亲你了啦!”
“亲你个头——”俞任发现自己误会了“小鱼”,她有些头疼,甩着手走远,“才一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