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358)
她知道的事情不少,人情世故,世态炎凉,柴米油盐……青春期的小孩儿知道的再多也容易走入“叛逆”:开学后在俞任给袁柳送来三套新试卷,小姑娘第一次对俞任说“不”,“姐姐,我的题够多了,学校还会发。”
俞任心里惊奇了下,想到自己高二那会儿心如死灰也就理解了,小柳这是失恋了,毕竟她多嘴说了一句卯生有对象。她忽视了自己和袁柳的一个区别:在读书这件事儿上,俞任才是天生天成地热爱这件事,也形成了自觉习惯。而袁柳读书是被俞任带上了道,这孩子努力的根源不在于为自己,而是“姐姐会喜欢”和“妈妈会高兴”。
题做得越多对了解俞任没什么帮助,袁柳中午吃饭后帮袁惠方翻身后,她坐在母亲床头发呆。母女俩四目相对,袁惠方慢慢说,“累了吧?”袁柳说妈我不累,我多陪你说说话吧。
她说妈,我不在家时你也别只看电视,我给你找本容易的书,你照着那上面念,可以把说话练更好。袁惠方说行吧,你给我找本菜谱。人在病中还不忘职业技能的母亲激励了袁柳,她说妈,等你好了,咱们再把饭馆开起来!
开!老纸要开它十家八家。袁惠方偏瘫后一激动就说话漏口水,她右手抓纸擦了下,不好意思地笑,“烦屎。”
妈,袁柳又喊她,“上次店面俞任姐姐帮咱们退了,但是里面的东西咱们家里实在搁不下,我就卖了。”
没事,卖了以后买新的。不就是花钱吗?医院里检查用药住院哪天不是躺钱上的袁惠方渐渐想通了。钱都是小事,主要这次生病让她明白谁才是自己真正能依赖的人,不是那些所谓的亲戚,更不是前夫,而是这个孩子。
这时袁柳打了个哈欠,袁惠方拍床,示意她来自己身边午睡一会儿,袁柳踢了鞋,说妈我还真没午睡的习惯。从小到大,她的中午时间都用来看店、送餐或者洗碗,一下子闲住还不习惯。她躺在袁惠方身边佯装闭眼,妈妈粗糙的指尖拨了下她发丝,再摸摸袁柳的脑袋,女儿就往她身边挤了挤,身上还冒着热乎乎的气息。
一时间袁惠方忽然有些想哭,她被人嘲笑过“下不出蛋”才去亲戚那儿借了颗,她也曾经只把袁柳看成自己养老的保障,可人心换人心这些年,她觉得这孩子真就是自己亲生的。
“妈——”袁柳小声喊。
“诶”。袁惠方应声。
母女俩平静了下,女儿只是将头埋到袁惠方身下更低了些,她闷闷地叹了声气,这一叹无奈得真像大人,袁惠方发现袁柳确实长大了。
长大的孩子在俞任回家后就常和宿海一起去网吧,一个礼拜去了三回。宿海说她一般会打十局游戏,如果屠格涅芙娃在就聊聊天儿。这人有意思,我们能说一块儿去。
宿海Q上的这位好友是个系统男人头像,扎着辫子戴着黑墨镜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那种,一看资料,年纪有四十,文凭也特别对宿海的口味,说是北京燕园职业技术学院毕业的,学的瓦工。袁柳觉得这人鬼扯,可宿海信,还问你们技术学院有没有洗剪吹专业。
宿海和网友今天不聊什么男明星托尼杰克,而是说文学。这让一旁小心看着网文的袁柳大为意外。屠格涅芙娃说“气以实质,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性情。”说作家啥性情都在文字里,我们搞建筑的人风格都在一砖一瓦里,你剪头发也是。
一点都看不懂这句话的宿海说我不明白,我觉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文字就是为了让我们老百姓不能好好念书。和我们数学老师一样,就爱出我做不来的题。我剪头发可不是图啥子性情,我就是要顾客好看。于是屠格涅芙娃夸宿海看山还是山,有境界。
牛头不对马嘴的两个人说得开心带劲儿,袁柳看宿海聊得那么有滋有味,就扭头继续滑动鼠标看网页上的文字。从小读俞任介绍的经典,让袁柳培养出不错的阅读品位,一般看个两章就知道作者的功底。所以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寻找和甄别,实在找烦了,就找了篇无脑甜的百合文打发剩下的十几分钟。
宿海不晓得什么时候伸头看了会儿,说这篇我看过,可狗血了,不过她们谈恋爱谈得还挺真诚的,一个给钱一个花钱。
袁柳被她惊动,忙关掉页面,“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闺蜜摸出辣条咂巴味儿,瘦了两圈后,显得更大的眼睛直直盯着袁柳的标签页却不觉着奇怪,“原来你也看百合啊,来来,我把我的书单截图给你,我收藏的都是不错的。”问她什么叫“不错”,宿海想了想,“甜。”扭头问Q上的屠格涅芙娃,“你看百合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