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33)
拿了市状元的左鹤鸣铁定要去八中尖子中的实验班,而俞任还要进行分班考才能入。省老牌重点柏州市八中有个规矩:中考全市前十名才能免试进实验班。
重重压力之下,俞任只能对邀她去游乐园的白卯生说抱歉,背起书包过起比初三还忙碌的补习生活。
数学老师是特级,上课直接说“没自学到高二的学生做好心理准备,我这儿的学生都是默认已经具备高一水平的。”一番话惊出了俞任冷汗,她早就在自学高中内容,但只有母亲俞晓敏能辅导解惑。真要说学得如何她不敢打保票,还等着进高中查缺补漏呢。
物理老师是带奥赛训练营的,“物理需要点天分的,初中物理靠记忆力就能学好,高中物理是重新学习一门语言。”接着就拿起了全国联赛卷,什么费马定理高斯定理让俞任差点两眼一抹黑。
英语老师更是夸张,“其实我不愿意带你们上什么衔接课的,我平时除了在八中上课,基本只带考托福或者SAT的学生。”头节课的摸底考试难得俞任抓头发,那些单词有一半不认识。
早听说八中里牛人遍地,但没听说变-态这么多。俞任觉得自己只是个乖乖的准高中生,想踏踏实实地打好基础。初中里学习任何一门功课都有条不紊的俞任仿佛被扔进一锅沸腾的热汤,她压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攀爬上岸。
她和俞晓敏去谈先不上这种尖子班,自己想重新梳理下高一的教材。俞晓敏却说,“左鹤鸣能跟上,我女儿一定也行。”
都讲究个事物发展规律,怎么俞任骑驴看唱本时,周围都坐上了火箭?好在她这样的人在辅导班里不在少数,她的同桌是个短卷毛、戴着眼镜的女孩,在物理老师唾沫星子乱飞时她偷偷在下面看自己的厚厚的书。
下课时俞任见她合起来书,封面赫然两个大字:《导论》。往上面两行小字扫:任何一种能作为科学出现的未来形而上学。作者康德。
糟蹋父母补课费的卷毛同学见俞任盯着她的书,问,“你想看?”
俞任摇头,“不不,我就是……没什么,你看吧。”
卷毛偷偷瞟了眼物理老师,“那是我姑父,我家里可没钱送我来补习,我是来蹭课的。”她捂住嘴掩盖哈欠,在一群快速收拾书包的钟表怪中显得格格不入。各处跑辅导班的学生几乎人手一表,精确瞄着时间踩点和安排学习。
小卷毛等俞任一起出了老师家的单元门,“你叫俞任是吧?”她肤色甚至可以说苍白,睫毛和眉毛也是淡淡的黄色,单眼皮小眼睛神采奕奕,“我叫怀丰年,以后咱们都在八中学习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名?”俞任好奇。
“第一节 课被老师问傻的不是你一个人,可被问傻后还提问老师的你是唯一一个。”叫怀丰年的女孩笑,压低声音像说秘密,“我也听不懂,太难啦——”再推推眼镜,“我以后学文科专业,反正3+1+1,我考得起。”3+1+1是柏州市所在的秣西省实行的语数外加任意两门文理单科组合模式。
其实俞任很想问,一个女孩为什么叫“怀丰年”这样猛一听很男性化的名字,她嘴里慢慢吐出,“怀——丰年?”
“我妈怀我那年经济增长开始下降,到我出生那年预计更低,所以我爸心忧天下,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怀丰年笑着解释,“这个嘛可以解释得清楚,1988年价格闯关,第二年开始给过热经济降温,到我出生那年进一步压缩了社会总需求,所以GDP增速放缓。”
俞任想了想,“你是90年出生的?”
“这个不算什么差距,我们同一届的。哦,八中大门东边第二家馄饨店是我家开的,有空来吃啊,我请你荠菜大馅儿的。”十三岁的怀丰年给在补习班挣扎的俞任最后致命一击,那会儿她不懂什么叫“卷”,可这事儿过了十多年,她每每想起那个窒息的夏天,都感慨一声,“能活着真不容易。”
转眼暑假过去了一大半,俞任终于在最后一周逃离了补习班,揣着满满一脑子浆糊陪爷爷奶奶住了一周。回家后打开电脑,只见白卯生的留言多了好些条,俞任找了半天,确认没发现什么情情爱爱,而白卯生邀请她在自己大姨妈来前的那一周赶紧见一面,要不她吃不了冰淇淋了。
约的地方是近熙街麦当劳,那里距离白卯生家更近,这也是俞任极力建议的。毕竟放了白卯生好多回鸽子,她不好意思让人家大老远去找自己。而经过好几周公式单词的轰炸,俞任只能在夜深人静、入睡前半小时想想白卯生:她是不是又长个头了?她暑假和谁玩儿了?戏校里的姐姐妹妹都很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