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201)
柏越工资还是发得出的,一是因为财政实力不错,另外市里也看中这块文化招牌。老字号抱久了,谁轻易舍得放下?卯生说。
“还是孙甜好,唱流行,去哪儿都能唱。上不了舞台还能去酒吧,你晓得不,她一个月赚七八千。”面姐羡慕小老乡业务繁忙,“咱去酒吧唱,那点儿地界,袖子都甩不开。再说,谁听呢。”
孙甜去酒吧驻唱的事卯生知道,有时夜场她被客人缠上,还是唱男高音的吴强赶过去帮她脱身。卯生说这时你就不找我了?孙甜像看小孩子一样瞅着卯生,“男有男用处,女有女去路。”
要是女人成天杀人放火脾气暴躁,走夜路担心的就是男人。可女人偏不,“所以啊我才喜欢女孩子多些。”孙甜说。她依然会喊卯生出来吃宵夜,陪她围着陇西师大绕圈聊天。
“小白,你说我二十二,你才二十,咱们这才唱多久?会不会像下岗分流一样,咱们忽然有一天就被扫地出门了?”面姐说她小时候学豫剧的,浓眉大眼的她背插大旗唱铿锵有力的花木兰。来了陇西唱了十年旦,说话腔调都从胡辣汤变成了腌笃鲜,回不去了。
“进陇西越剧团我爸还高兴得喝醉了,说我闺女有碗安生饭吃了。这才安生几年?”面姐吃完臭豆腐擦擦嘴,“不过我比甜甜好,我妈开小饭馆,我爸带装修队的。她家,嗨,一言难尽。”
卯生也是最近才知道孙甜拼命赚钱因为要养家糊口,她爸爸出门打工后摔下脚手架,现在腿脚不利索只能在家休养。妈妈则干保姆,还有个读初中的弟弟,全家都指着她拿钱。
所以她哪儿知道怎么化妆卸妆?她那双眼睛为什么带着咸味?卯生渐渐明白了,那是生活里的泪和汗腌成的。
而和印秀最后见面已经隔了快三个月,卯生没有再发过短信。她随身带了个小笔记本,想时就画一笔。有时画印象中的印秀,有时就写一句话。她不怪印秀,就怪自己太穷,是个连饭碗都风雨飘摇、走穴如过街老鼠的小越剧演员。印秀亏一笔就是三四十万,卯生工作到现在存款都没三万块。
有时她们在街边吃炸串子臭豆腐时会看到好多豪车经过,面姐说,“就这一辆车,够咱们团所有人半年工资了。”
卯生一算账还真是,她也更加理解了印秀的不甘心。妈妈赵兰就说小印眼里见得多了,头难低下来的。她手里数着几十上百万的现金,回家关上门吃一块二的鸡毛菜,兜里就剩几百块,能认这个命吗?
卯生甘心,可她不能代替别人思考,无法真正帮她们卸下心头的重负。面姐说,“小白,趁着年轻,咱们早点找出路吧。如果要改革下岗,我就去端盘子颠勺也不唱了。”
“我……我就喜欢这个啊。”卯生笑时,孙甜已经跑到她跟前,黑长直被剪得短了些,她从卯生盒子里夹了块臭豆腐吃完,“刚好要和你们说,我下周末去宁波唱,人家酒吧开业都是找小明星,难得我能去凑个热闹。还不得亏了我去年参加那个选秀,拿了全省第十二?”
卯生心头一动,“我能跟着你去看看吗?我不用唱,就听听。”
“行啊,我正愁着没伴儿呢。”孙甜又夹第二块,卯生把碗都给她,“还够不够?”
孙甜说够的,主要馋这个味儿,吃多了就齁得慌。一会儿还要吃正经饭吗不是。
三人正经饭也不过小炒三个菜加两瓶啤酒,卯生要去付钱,被孙甜拉住,“上次也是你,这回我来。”她最近酒吧夜场唱得多,眼袋黑了,面皮萎了,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面姐看得心疼,“你赚钱也得顾命吧?”
孙甜笑了笑,“我身体好着咧。”
“吴强还对你有意思呢?你为啥就是不答应?”面姐很好奇孙甜和另一个小老乡的感情。
孙甜低头吃着爆炒腰花和白米饭,“不合适的。”她说人家妈妈是老师爸爸是公务员,和我家隔了十里八乡,这还没成一撇就打听到我爸在家瘫着,我妈一边做农活一边当保姆月赚八百,还有个念书的弟弟。你说人家怎么想?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面姐不同意,“你太有自知之明了,多少男人就没有。你瞧瞧追我的什么人没有?有钱的放一边,连窝瓜脸一米六的,当保安赚六百的都有。人家就有这个自信,说以后要给我好日子。”
自然聊到了择偶标准,面姐好奇卯生的,“小白呢?”
卯生想了想,“我没有。”
孙甜给她夹了块猪肝,“这就是最高标准。”
她和小白日聊夜聊,终于打探出她两个前任一点儿信息,比如第一任青梅竹马是个学霸,高考全市榜眼。问长相如何,卯生说她低下头双眼皮会深些,脸有点孩子气,鼻梁秀气得刚刚好。第二任是个欠债四十万的大两岁姑娘。长相孙甜看过,说她就是典型的江南漂亮长相。卯生到她就不多说话,被孙甜逼到后面才讲一句,“她很好,什么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