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世界各国的同学,风格独特的教授,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小组讨论,长长的阅读书目……
每一次的体验都是新奇的,但并不都是愉快的,有时甚至可以称得上痛苦,毕竟人在面对变化时往往会感到煎熬。
这些迷茫焦灼的时刻,她并不太爱对别人诉说,往往只是自我消化。
再加上时差的原因,她给程倾打电话的少,消息发的稍多些,也多是谈些好玩的事情,譬如教授带了只蜥蜴来上课,譬如学校音乐节有人差点蹦掉了裤子……
临近圣诞,学校里放了假。
余抒终于有时间,给程倾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似隔了层磨砂玻璃,模糊的让人听不清。
“早呀,起床了没?”
“嗯。我这边有点事情,在忙。”
余抒听到电话那端隐约传来广播般的冰冷女声,猜到她在机场,很可能是在参加某种学术会议的路上。
她没多说:“那晚点再聊。”
那边也没说什么,很快传来「嘟嘟」的两声忙音,挂断了。
余抒盯着手机,有些失落地舒了口气。
她在原地站了会,才踩着地上的落叶,慢慢往回走。
很快有新消息的提示音,屏幕点亮,看到家庭群里出现的消息。群名叫「家有小鱼」。
有很久很久,这个群都再没一条新消息。
余明怀先@她:小抒,爸爸妈妈今天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了。
余真才补充一句:谢谢女儿。
余抒看着消息,唇角牵起,笑了下。
她没有在群里说话,选择单独发消息。
“爸爸,你以前回到家总是沉着脸。”
“祝你快乐。爸爸。”
她点开新的对话框,又发:“妈妈,你很要强。”
“但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再好一点。”
“别太累。”
消息发送出去,她轻轻呼了一口气。
在她离开的半年后,父母和解了……而她也,跟过去那个自己和解。
手机放回口袋,余抒继续往回走。
晚风冷冽,雨滴落下时她还没意识到,等雨渐渐大了些,她才徒劳地抓住帆布包盖住头,不紧不慢地继续走。
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在冬日的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隔着这阵懵懵的雾气,她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站在大树下,等她。
余抒站在原地,不动了。
雨水滴落,顺着她浓密的眼睫滚动,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傻站着淋雨做什么……”站在树下的女人撑着一把深蓝色雨伞,冷白修长的手指紧扣着伞柄,拨开雨幕,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余小萝。”
余抒眼睛都快发烫。
程倾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用力抱住她。
余抒太惊喜了,有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忽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苍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怎么来了?”
程倾笑:“不想我来?”
“不是!”明知道她在开玩笑,余抒还是赶紧解释,“前天你还跟我说,你有个学术会议……”
这半年对余抒来说很是煎熬。
因为她自己的课程压力太重,课余活动也丰富,再加上时差,她根本没多少时间跟程倾通电话。
而程倾也一直忙碌,教学任务、科研项目之外,父亲旧病复发住院,妹妹高三……什么都离不开她。
重洋万里,她们见不上面。
有的深夜,负面念头会悄悄把人缠绕……比如等她回去,程倾还会喜欢她吗;
又或者,她们之间是否会失去话题,生分冷淡到自行疏远。
但她不能叫停,不能半途而废。
她希望也能成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闪闪发光,平和却又力量的人——跟程倾一样。
程倾见她眼圈红了,也没开玩笑了,温声哄着:“前段时间实在没空,抱歉。好不容易攒出两天假期,想你,就来见你了。”
她并不是特别爱直白表达感情的人,这一声「想你」让余抒听得忍不住笑,挽住她:“我们快回去,雨下大了。”
程倾嗯了声,跟她一同撑着伞往回走。
路上雨越下越大,为了尽快回去,她们谁不曾说话。
但这场冬雨迅疾猛烈,冷冰的雨水很快将靠外的肩膀打湿。
恰好有男生路过,递了把伞过来:“同学,我送你吧。”
余抒顺着声音看过去,也是个华人男孩,她礼貌却疏远地一笑:“不用,谢谢。”
男生又问:“没事,别客气。我送你。”
这次余抒只淡淡摇了下头。
还没等那人说什么,她们又走远了。
程倾撑着伞,在雨幕中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孩子已经走远了。
让她的女孩远离身边,来到异国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