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90)
岑杙“嗤”的一笑,没想到她把自己睡前哄她的那一套,给活学活用到这边来。看来自己的地位也并不差,近也有近的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心里登时就平衡了些。
“真乖,娘亲这会也该下朝了,咱们去门口等好不好?”
“好。”
李靖梣眼睛微眯了起来,看着一大一小走出门外,俱是满面春风。见她早已站在了暖阳中,小皇太女顿时一喜,拽着岑杙就往前跑,手中的小鲸鱼风筝也扎扎得响了起来,迫不及待举给娘亲看。李靖梣接过来端详着风筝,微笑着揉揉她的小脸,又抬起细长的手指揉揉大人的下颌,惹的她脸上一片绯红。
“做什么呀?大庭广众下动手动脚的,想非礼我啊。”
女皇陛下似乎心情很好,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一家三口心照不宣,手牵着手往康德宫漫步走去。
这大概是宫中最静谧的一处殿宇了,所有人的脚步到这里都不自觉放慢下来,生怕惊醒了于此处安眠的人。连小皇太女都有样学样,用小小的气音给岑杙说着什么。直到娘亲发话了:“今天是小姑姑生辰礼,不需要小声说话,你小姑姑最喜欢热闹了!”小皇太女这才放开胆子开心地讲话。
岑杙帮她把小鲸鱼的风筝,挂在床帷的帐子里,因为这样“小姑姑醒来就可以第一眼看到它。”
挂完后拍拍手,“好了,小姑姑收到清浊礼物了,咱们现在离开吧,让娘亲陪陪小姑姑,好不好?”
“好。”
岑杙抱起乖巧的女儿,“来,跟小姑姑说再见。”
“再见小姑姑!”清浊像只小虾米似的倾着小身子,在那睡着的人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啵!”又凑到李靖梣的脸上,也“么啊”了一口!
“娘亲也再见。”
“乖。”李靖梣目送她们离去,回过头来,帮床上人盖了盖被子,手在她的眉廓间轻轻抚着,那安静沉睡的容颜似乎又苍白了几分。握在被子里的手也比之前更凉了。
李靖梣把自己的手盖上去,慢慢传递体温,“黛鲸,今天是你的三十五岁生辰,已经三年了。你还是不肯醒过来吗?”
三年前,“回禀陛下,二公主已经进入弥留状态,再醒来也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不过是……活死人。”
“混帐!朕让你全力去救,不管什么人,都要给朕救活!”
太医院已经尽了全力,这些年被接入宫廷的名医也数不胜数,但无一人敢对康德公主下最终的诊断,虽然病情的恶化正朝他们预期的共识无限地靠近,但是女皇不愿意放弃,所有人就还保留了一丝希望。
“与其让二公主这样吊着,不如就让她安心去吧,也不用再遭这些罪。二公主心里想必也是愿意的。”如眉见过弥留之人的痛苦,不忍李靖樨受这样的折磨,万分悲痛地出面劝说。
李靖梣未尝没有听进去,但是在痛苦和得救之间,她永远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也许,这就是她们的本能,明知逆天不详,偏要逆势而行。
殿里安静得像修行的庙宇,甚至听不到木击的回音。李靖梣抠动画匣的动作,成了殿里唯一的动静。她取出那幅画来,轻轻展开卷轴,是一幅《春江月夜图》。
图上是一幅雨后春江月夜的景色,下过雨的江面水波如镜,倒映着天边的一弯新月,岸上的两排垂柳。群山在镜里境外互映成趣,岸边泊着一艘渔船,船头横了一柄木棹。似乎有渔人在篷中酣睡。本该是清幽静谧的夜晚,却在江滩上用细笔勾勒了几尾跃出水面的鲤鱼,显是涨水时跃上浅滩的,霎时间,整个画面便被注入了一种久违的新鲜活力。
李靖梣轻轻抚触着那图上的山水,不放过每一个轻微的细节。
“黛鲸,你知道吗?你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不是那个邪魔的。我从舅母那里知道,原来母亲怀你的时候,是在四月,不是八月。当年父皇陪母后南下省亲,因为浊河天灾案爆发,父皇便一个人先回了京。当时,母后已怀有身孕,父皇没有对外公布,一是顾及当初天灾人祸,无辜百姓死伤惨重,此时公布消息会给母后招来民怨,二是为了让母后安心在渔阳县养胎,免受外界打扰。这幅画就是母后当年怀孕时在望海楼所画。画上原本有母亲的题词,但被舅舅给刮掉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刮掉的是‘孕中寄棹歌’。‘棹歌’就是你。”
她的思绪一下子穿回到十五年前,望海楼那兵荒马乱的一夜。皇太女怀着激动的难以平复的心情笨手笨脚地品尝她酿了许久的甘醇,却发现对方仰着修长的脖颈,眼珠子一直往一个方向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