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49)
“岑诤!”杜柳溪忽然冷冷地凝视着岑诤,咬牙切齿道:“程侯爷一向忠君体国,但也挡不住有小人存心构陷,如果你所呈有半句不实,侯爷将亲自奏明圣上,追究你个离间君臣之罪!”
沈隰冷笑:“这倒是奇了,杜大人还没看这供状,怎的就口口声声为自家侯爷喊冤,莫非岑骘一案与镇南侯有关?”
“你不用在这里挑拨。是否曲直自有公断!你想翻天,也得看这天能不能翻!”
岑杙拎着斗篷的两条胳膊有些发酸,此时终于有空垂下来,目光轻轻扫着他,平淡道:“却之不恭!”
第340章 剜疮去疾
“嘎吱”一声,平静了许久的长公主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有知会任何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离开了公堂。与岑杙交错时,她的唇际飘过一缕失望的悲风,她与阿诤,与卢素,终究是渐行渐远。她们是岑骘的妻女,而她是程家的帮凶,注定要有一场躲不过的纷争。
卫少颉与岳海隅、凉月三人合着看完了岑诤的诉状,均默然无语。因为那诉状上提供了一条之前从未有人提起的证据,如果属实,足以翻天动地。
两边的人都围了上来,争相去看斗篷上的诉状。看完后,也都是四顾沉默。
岑诤神色无恙:“这是当年洪炉县灾民的供词,后面跟着的是所有提供供词的人员名单和每个人的户籍。大人可以派人去查当地的户籍册,每个人的户籍虽屡有变迁,但二十三年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洪炉县的灾民。”
“家父当年有个习惯,赈灾的时候都是深入第一线,亲自把粮食发到灾民的手中。因此能在灾民堆里混个脸熟。当时听到‘叛乱’的消息,他也是身先士卒,第一时间就往灾民中去平叛。当他带着粮食赶到灾区时,得知没有叛乱,第一时间就命家仆回去送信,让后续的粮队改走官仓。但是家仆在路上被杀了,消息没有送到,押粮佐官们一口咬定是收到主官的命令,才把粮食直接运到灾区的。当年三司会审的主要争议点也在这些佐官们身上,提供口供的也是这些佐官们。而洪炉县灾民的口供竟然自始至终没有被提起。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在现场,亲耳听到了家父让家仆去送信,还让他们到官仓接粮。这是非常重要的人证,甚至可以算作家父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竟然连进入司法审讯的资格都没有。民女倒想问一句,这是什么道理?他们算不算证人?或者退一步讲,他们算不算是人?”
她的这番陈辞,慷慨激昂,有理有据。在场众人竟无人可以反驳。
他们当然无法反驳,就连岑杙最初也以为,岑骘案发时,身边没有任何证人。
还是秦浊的时候,偶然去洪炉县凭吊,无意间了解到的这一情况。起初她怎么也想不通,父亲当年是明知这些情节,为何不为自己申辩?直到入宦海多年,亲身目睹涂家的强大以后,她才明白父亲的苦衷,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也不必说。他是必死的,而那些灾民却还有机会活。
此后的每一年,她都在暗中寻访这些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已经不在人世,只有少部分扛过了之后的数次天灾,但却又因为缺衣少食流散各地,找起来并不容易。这些年师哥也在到处帮着她找寻。某些方面,她对秦谅是深藏愧疚的,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却为了要帮岑家平反一步步深陷其中,乃至无法回头。
而随着搜寻的深入,她又了解到一个悲哀的事实。原来这些人被忽视并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当初官府只是象征性地去问了灾民几个岑骘私自放粮的问题,但是关于岑骘让家仆送信的环节,全都被别有居心地漏掉了。这又是一件被刻意引导造成的荒唐悲剧。在场这些人当然没有脸去反驳,因为他们就是沉默的帮凶。
“如你所述,岑骘既然了解这个情况,当年为何不以此为自己辩护,却等你二十三年后再来出头?”
“大人真的想让我说吗?大人想听实话还是假话?我的故事有点长,可能要从杀良冒功开始说起了!”
“你……!”
沈隰嗤的一笑,奚落道:“杜大人还是别说话了,说多错多。”
岑杙目色平静,“诸位大人不必惊慌,我把这些人名绣在这件斗篷上,不为别的,只为我父亲讨个公道。这些人现在都已经在京,请大人即刻传唤这些人上堂,当堂呈供。真相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她的声音不大,打在人耳中却如惊雷一般。江天干脖子里的汗把衣领都湿透了,他知道这诉状意味着什么,绝望地看着身边人,希望能想出个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