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22)
“对,就是坏透了。”宴回愤慨道:“先是放出放粮的假消息,把附近灾民引诱过来,再污蔑他们是反贼,有组织地杀掉。以防这些灾民泄露口风。我爹说,那个流民抬的无头尸,多半就是被诱杀的,他们死前拿的碎瓷片就是明证,八成是来接粥的。我爹曾在一条路上看到好多灾民,成群结队地往一个叫北沙屯的地方去,说是官府在那里开了粥场赈济灾民。你可能没听过北沙屯的名字,它正好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首先粥场设在这样狭隘的地方就挺不合理的,其次,但凡开大型粥场都得提前好几天储备,但我爹前几天刚好经过北沙屯,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大规模进粮的消息,我爹觉得奇怪,就派了手下的一个伙计跟过去看看,结果那个伙计竟然有去无回。”
“他死了?”
“嗯!”宴回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不,应该说,他消失了,就和那些灾民一样,踪影全无。我爹后来去找过他,但是有人就警告我爹,不要再打听北沙屯这个地方,给那伙计发点抚恤银子立个衣冠冢,回去赶紧了事罢。”
包四娘气得直哆嗦,“北疆兵的势力竟这样大?诱杀平民竟然没人敢说话!”
“就是这样大。我爹告诉我,这事儿要不是当初朝中那帮有良心的御史死命咬着,指不定连费忠都杀不了。那费忠是涂远山手下最得力的武将,一开始是涂远山拼命力保的。最后还是先皇下了罪己诏,涂家见兜不住了,才把费忠推出来做了替死鬼。”
包四娘听到这里,就像牙齿上黏了些不忍细嚼的烂叶子一样恶心。
“而且,我还告诉你一样,你绝对想不到。这费忠在北疆那地儿威望很高,很受当地士兵百姓的爱戴,靠近北疆边界的地方就有很多费忠祠。我亲自去看过,香火还挺盛的。我寻思着虽然咱们玉瑞天南地北的民风差别很大,但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吧?一个人怎么能集大忠大奸于一身?后来,我又了解到他当初在浊河北岸滥杀平民,相较其他两个将领犯下的罪孽,程度算是最轻的,涂家却偏偏把他推出来当替死鬼,你觉得是为什么?”
包四娘头皮又是一阵发麻,“是为了激起北疆兵民对朝廷的仇恨,好使他们为涂家效力。”
宴回有些意外:“不错啊,老板娘!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她竖了竖大拇指,“没错!就是这样。涂远山这个人老谋深算,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让你挑不找短。现在还有人说他是被朝廷逼反的,嘿嘿,当年费忠被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个幼子,因不满十二岁逃过一死,被涂家迅速收为义子。就凭这手笼络的功夫,他要是一开始没存分疆裂土的心思,打死我都不信。”
包四娘闻言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想不到啊宴回,你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只当一个管家实在是可惜了。”
“你现在才发现啊?”宴回郁闷到吐血。
“现在发现也不晚啊!”包四娘是真心实意地赞美,还摸了摸她的膝盖,以示鼓励。宴回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之后,就是挂在脸上的开心。
“好了,以上就是岑府悬案的大背景。接下来开始进入正题了。”
包四娘已经忘了她是第几次声称要进入正题了,不过这次她没有再表现出不耐,随着宴回的讲述,岑府灭门的序章已经慢慢铺展开。她只要洗起耳朵听就是了,岑骘既触动了北疆涂家的利益,必然会遭到对方穷凶极恶的报复。这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任凭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他会采取了这样一个手段。他利用岑骘在浊河北岸积累的人望,挑拨了岑骘和皇帝的关系。一个人心肠太好,有时候并不意味着是好事。还有可能会给他带来深切的灾难。
“灾荒时期,谁掌握了粮食,谁就掌握了朝廷命脉。没有饭吃的人,会为了一口饭吃就跟人拼命。也会为了能吃饱饭就跟着人造反。因此,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不会把放粮的权利拱手让人。以防有人借着放粮收买人心,煽动民意,图谋不轨。”
“这个我知道。”对包四娘来说,这是他们商人唯恐触碰的一条高压线。凡是放粮都必须打着官府的名义,就拿这次他们阜丰米粮负责筹集的三十万担粮食来说,所有粮食都必须先入官仓,才能发放给灾民,否则就有收买人心之嫌,会被扣上犯上作乱的罪名。这是写在玉瑞律例的明文,无人敢触碰。
而岑骘恰恰就是触到了这样一条高压线。
后生的普罗大众往往对上一代风云人物的含冤屈死只有一个笼统而模糊的概念,甚至没有戏本里来的详实。岑骘在民间一直是一个为民申冤,惨被构陷,怒触悬钟而死的正义形象。包四娘因为出身粮商世家,比普罗大众知道的多一点,知道他被构陷的罪名是“私自放粮触犯律法”,因为她父亲曾拿岑骘的例子来告诫过旗下工人不要触法。除此之外,她也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