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815)
“没错!”岑杙忽然回过头来,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只有愤怒,滔天的愤怒,“对你们而言,我师哥确实罪该万死,但对我来说,他起码光明磊落!不像你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可以无底线地出卖任何东西。我已经看够了你和涂家,和程家,和周家所做的这些虚伪交易,我也不想再为了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分利游戏再浪费精力。太不值当了!”
李靖梣的五指并紧,关节像开弓一样突了起来。
她以为,她只是因为秦谅的死在怪罪她。原来她们之间已经有了这样多的不同。认知上的天渊一旦划开,足以否定任何东西。她站在银河的这一边,夜以继日地期待能和她见面,原来,在她眼里,只是一厢情愿的独角戏。
她冷笑着,双眸赤红,“那你要我怎么办?不管不顾地去和西南打一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朝廷的国库已经没有余粮,船里面装得都是石头?让所有人都来造我的反,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委屈和愤怒令她的声音有些变形,“是你师哥挑起了祸乱,我已经一再忍让,你究竟还想让我怎么样?”
岑杙梗着脖子,犟道:“不,这从来都不是由我师哥挑起的祸乱!这是二十五年前,你的合作伙伴,在浊河北岸对天下苍生犯下的不可饶恕罪恶的延伸!因为你们当初包庇了真凶!才有了今天动辄伤筋动骨、草木皆兵的处境。说句难听的,假使今日你李家天下不幸腰斩,你能把所有责任怪罪到我师哥头上来吗?”
“你放肆!”李靖梣大怒。牙龈骨头瞬间咬紧,以避免说出诛她九族的话来,那样事情就更加不可挽回了。“我看你是在土匪窝里呆久了,被无法无天的逆贼侵袭了脑子!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没有被袭脑,我以前只是懒得说。”岑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句话就把罪名主动揽回了自己身上,“当年的顾人屠,今日的我师哥,都不是得民心的人,所以成不了气候。但倘若有一天,有一个非常得民心的人出来,要夺你的天下,你觉得自己能扛得住吗?”
李靖梣“砰”的关上窗子,脸色已经不能再难堪。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杀了你!”
岑杙直面她:“你最好杀了我,因为将来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我。”
李靖梣呼吸一滞,像被点了穴似的定在了那里。
岑杙:“不要这样吃惊地看着我。这世上不只有你们会假冒岑诤。‘青天死,阎|罗生,玉钟响,天下应。’三条腿的蛤@嘛不好找,两条腿的岑诤遍地都是。我只是给你提个醒,魏迟是我父亲的学生,他写的这句谶语简直就是为某个人量身定做的。与其到时候满世界去抓人,不如现在就把我给杀了。”
李靖梣感觉眼前朦朦胧的有片黑影,身子晃了两晃才重又清晰起来。但看清之后,眼前的人她却不认识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她捂了一身痱子就心疼得睡不着觉整晚给她扇风的岑杙,也不是那个因为答应她求娶的愿望就快乐地抱着她忘乎所以傻笑的岑杙,更不是那个顶着狂风暴雨也要折返回来与她同生共死心有灵犀的岑杙。
她是岑诤。一个不属于她的灵魂。
“来人,把她锁起来。”李靖梣不知道花了多少耐心才说服自己,这两个人是不同的,她的岑杙只是迷失了,迟早有一天还会回来。但是当那个人毫不犹豫转身而走的那一刻,她还是动摇了。咬着牙站在那里,被击得体无完肤。
包四娘眼睁睁地看着岑杙被五花大绑着关进了底舱,急得绞紧了手指。到了晚上,趁所有人入睡时,她以送饭为名,去了底舱探望岑杙。后者手和脚都被捆着,歪在一捆装粮食的麻袋上,似乎已经睡着。
“秦大哥。”包四娘轻唤了声,岑杙登时醒了来,“谁?”
“是我。四娘。”
“哦~”岑杙本能地想揉揉眼睛,却发现手不能动,只好甩了甩脑袋,把瞌睡虫赶跑,睡眼惺忪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点吃的东西。”包四娘把烛灯和食盒放在地上,替岑杙解开绳子。岑杙松了松筋骨,扫了眼黑漆漆的船舱,除了麻袋什么都没有,“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龙井虾仁,你尝尝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