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769)
兰溪闻言满头大汗,脸色涨得通红,“臣该死!臣不会再放任何人进来。”
李靖梣摔袖而去,刚转过照壁,就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大殿中吃力地跨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大声疾呼:“快来人哪!叫太医!快叫太医!!”
过了很久,岑杙仍裹在被子里打哆嗦,连如眉递来的热茶都托不稳,一面咬着杯口,一面制造咔嚓咔嚓的碰撞音。
一个时辰前,当她抱着姜遹心从密道中出来时,本以为已经脱险。殊不知刚好走到了李平泓的休息室。当时她身体已经脱力,鼻子冻得通红,所有感官都像被冷气封住了,根本没察觉出这室内有人。只是满世界的找火,找蜡烛,点灯。而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年老的李平泓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们。他虽然已经老眼昏花,但姜美人的那声咳嗽还是能听出来的,不用说,边上站着的就是掳走她的那个“男人”。
他出离的愤怒。起初他是不愿相信的,这个一向对他顺服的女人,会做出背叛他的事。直到,今天晚上她突然消失。这个年迈孤独的老皇帝,突然意识到,她那些无懈可击的逆来顺受,都是假的。这才更可恶。
但是他仍有冷眼捉|奸的机会。只是当岑杙的声音传入耳中,老皇帝彻底震怒了。新仇旧恨加起来,便丧失了理智。
他哆嗦着手,将一盏烛台握在手中,拔掉上面的蜡烛,露出比剑还锋利的烛针来,像只幽灵一样,一步一步老眼昏花地走向她。
岑杙当时正端着一盏烛台,引燃另一盏烛台,当她察觉到原本对称的烛台,少了一盏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他对准的是岑杙的心脏,其实他更想去刺她的脖颈,那样失手的机会会小一点,但现在他佝偻着背,已经直不起腰来,所有的力气都只够集中到她的肩下的一点,他不能浪费机会。
一股寒气顺着脊背蹿上了脖颈。
岑杙刚刚回头,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蛮力给撞了出去,她跄在地上,蜡烛也摔到了床边,引燃了床上的帷幄。汹涌的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狼狈不堪的脸。连胡子两边的肌肉都在拼命颤抖的老皇帝,正握着一把尖头滴血的烛台,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们。显然,方才那一刺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以至于他意识到失手,短时间内却没有力气再将烛台举起来。
岑杙得以翻过身来,先看到对面那张狰狞可怖的脸。身上还压着一人,赶紧把她捧起来,再一摸她的后背湿漉漉的全是血。
她没有想到,李靖樨突然出现救了她,以一种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式。
“一报还一报,这是我欠你的。”她咬着牙封堵住喉中的鲜血,随后挣扎着回头,对李平泓用力地惨笑,“父皇,我也帮你……还清了!”
岑杙无法释怀这一幕,她说的“还”应当是指当初误射自己的那一箭。她觉得是一个轮回,当时经历那一幕的人,大部分都在现场。到底是谁欠谁的,根本扯不清楚。要还的话也不应该由她来还。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老皇帝当年处心积虑地制造了她,如今又亲手毁灭了她。这在熟知内情的人眼里,多少有种逃不开的宿命味道。
而就他本人而言,倒是表现得相当平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黛鲸是他从别人幸福生活中偷来的孩子,偷来的东西,注定不会长久。
但李靖梣是不认命的人。她把所有太医都招进了宫来,又把京城内所有能请的名医也连夜抬进宫来。为康德公主医治,她知道周家有祖传的止血散,又去求了周夫人,周夫人派周小山快马去取。镜中率侍卫亲自开道,出入宫门全部乘千里驹,无须下马。
当所有太医都宣布康德公主不治时,李靖梣正在玉清楼的塔顶,那里有江后留给她的,唯一的一颗“后悔药”。可以改变由此刻开始,往前追溯十二个时辰以内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任何一件都可以。
她来到了昨晚她和岑杙缠绵的时间点,她想,她绝对不能答应她去救那个女人。她刚要去改变这件事,又转念一想,即便她不答应,以岑杙的个性,说不定会瞒着她去做,事情并无本质的不同。她只有一次机会,不能浪费在不确定的事情上,她要改变一件确定能改变今日结局的事。
她想,她应该去赐死姜遹心,让她不要出现在大婚典礼上。但是自从她答应岑杙后,脑子里就没再盘算过这件事。她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非常的珍贵,不值得为这种无意义的小人物反复蹉跎。她只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不能去改变没有发生过的事。而当她确凿无疑地产生杀意的时候,所有恶性的事情已经发生。她也没有了杀她的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