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21)
一曲终了,云栽问:“花姐姐,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比宴上那首还要好听!”
花卿暗暗呼了一口气,抿嘴道:“此曲名为《凰求凰》,为上古送别名篇。”
“黄球黄?是什么球?怎么以前没有听过?”
李靖梣听她明目张胆地篡改曲意,简直胆大妄为。目光瞬间冷冽,站起身来,“我累了,不再奉陪。明日车马备齐后,你到书房来找我。”最后一句是对云种说的,却刻意加重了“车马备齐”几字的分量,使人快要忘却的离愁别绪,再次翻涌上来,难免又是一番感伤。
花卿尽可能地埋低了头,不教人看出她此刻的卑微,待那脚步声走远,终究不可见地在睫上垂了两滴露水。
许是那琴声太醉人了,等云栽爬进帐中时忽然想起来忘了追问花卿和路大官人的关系,可惜那时夜已经深沉,她辗转了一会儿,觉得其实已有了答案,便坦然入睡。
只是没想到这一夜过后,她们每个人的行程,再次被意外打乱了。
李靖梣沉默地坐在书房中,脸上是可见的凌厉。
昨晚路大官人被人揭发曾以不法手段侵占良田,还闹出了两条人命。这件事被当时的县令强压下来了,被人检举后,立时在康阳县引起轩然大波。
不出所料,事发后原本计划北运的粮食纷纷停摆,已登仓的粮食也被搬下来偷往回运。李靖梣不得不派兵守住已经到位的粮食,但那些尚未登仓的,都返回了各大粮商的仓库。
眼看几个月的筹粮成果付诸东流,从未经历如此挫败的皇太女忧心如焚!
幕僚很快查出了检举者的身份,不出所料,正是被他奚落了一整晚的杜大官人之子。想起他当晚招摇的醉态,李靖梣连冷笑都懒得冷笑了。
顾冕一针见血道:“表面看是杜家不堪受辱伺机报复,实际上要想在短时间收齐证据,打路某人一个措手不及,绝非易事。背后一定有人做局。他们的目标并非是路柴生,而是冲着殿下而来。”
“做局?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做殿下的局?”云种咬牙道,恨不揪出此人,当场大卸八块。
“是啊,谁有这么大胆子敢给殿下做局?”顾冕明知故问道:“做局之人深谙江南粮商界种种纠葛,且对殿下行程了如指掌,必在京城以及江南都有势力。这样的人在朝中一个巴掌便数的过来,查一查那杜大官人最近和谁交往甚密,一切便都明了。”
李靖梣不由暗暗心惊。
云种:“事已至此,该如何破局?”
顾冕深深看了李靖梣一眼:“现在,摆在殿下面前的有两条路。其一,动用东宫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路柴生,保住他就是保住得来不易的筹粮成果。其二,和路柴生彻底划清界限,对外声明路柴生倒台是他自己本身的不干净。但是这样一来,江南粮商界必是人人自危,没人再敢趟这趟浑水。殿下数月以来的筹粮计划也会东流。”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李靖梣,这几个月来她夙兴夜寐,就是为了能及早把粮食运回北方,解决朝廷眼下的燃眉之急。两者相权,保住路柴生似乎是最有利的。
李靖梣目光沉了又沉,终于抚案道:“但凡是其他任何事情,孤都可以替他摆平。但是人命关天,岂可一意姑息。倘以此立我东宫门户,将来有何面目立足于世!”
顾冕似乎早有预料,道:“殿下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便要坚持到底,不可稍作犹豫。”
李靖梣道:“放心,重用路柴生是我的过失,孤宁愿回京请罪,也断然不会受其裹挟。”
“殿下有此决心,那么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李靖梣眼睛一亮,“莫非顾先生已有妙计?”
顾冕笑道:“不知算不算妙计。殿下一开始重用路柴生筹粮,虽说用人失当,但大方向上是没错的。这江南粮商界原本是一滩死水,让人无处着手,如今路柴生倒台,就好比一枚石子投进湖中,不管是何人所投,想要再维持原本的平静可就难了。”
“先生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十七岁的皇太女第一次在政务上栽这么大跟头,自然十分不爽。据说她亲自旁听了路大官人的案子,责令县府重判。虽然顾冕提醒她,大可不必如此迁怒,东宫正在江南招揽人才,如此打压一个旧人,怕是要让那些有心投靠者望而却步了。但皇太女却坚信唯有如此,方能肃清东宫门楣,杜绝路柴生这样的蛀虫滋生。二人为此在堂上多次发生口角,顾冕一气之下,竟然抱病返京了。康阳商界听闻此事,纷纷感叹,这皇太女毕竟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