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200)
阿狼摩擦四蹄,瞅准在黑暗中极速奔逃的影子,迅猛地冲了出去。
这一猫和一狗都是通体黝黑,一入黑暗便如泥牛入海形影全无。众人只能根据那东奔西突的“汪汪”和“嗷呜”声,判断猫狗打架的方位。
虽然那黑猫体型巨大,行动敏捷,又似乎是打架的老手,但阿狼是猎狗出身,可以算是狗中先锋了,行动比它还要迅速,在这场战斗中很快就占了上风。岑杙听见那黑猫发出几声惨叫,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阿狼爬不上去,对着墙壁乱扒乱窜一阵,眼睁睁看黑猫踩着瓦片飞速蹿进了外面街巷。
阿狼虽然受人驯化多年,但毕竟是犬类,也有愤怒上脑的时候,它气急败坏地在墙根乱走乱转,显然忘了自己背负的寻找香囊使命,只想把那只刁钻可恶的黑猫揍扁。忽然在墙角瞄到一个洞,出溜一下钻了出去。
岑杙不再管它,提着灯笼在黑猫第一次惨叫的地方四处找寻。摸索了半天,终于在墙根处摸到了那只香袋,捡起来,发现手感有些不大对,就着灯笼一照,原本小巧精致的香囊已经被撕扯得面目全非了。
有半卷拇指大小的纸筒从裂缝中漏了出来,岑杙微微一愣,像是验证什么似的,小心地将其捏起来搓开察看。
熟悉的裁成方寸大小的小画边缘镶嵌着几道突兀的牙印,虽然只剩一半但依然能分辨出大致的线条。
这是……那晚她趁她病中熟睡时给她画得小画?
李靖梣突然跑上来,抢过她手中的所有零碎,红着眼睛猛得推了她一把,转身往大门外跑去。岑杙跌退数步,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嗓子像被尖刺抵住了,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云种驱着马车在漆黑的巷子里疾驰,第一次觉得这驾车的任务无异于苦刑。隆隆的车轮响彻一路,仍无法掩盖车厢里那悲伤欲绝的恸哭。这些年来他见证过她太多次从云端跌落又重新爬起,而像这样彻头彻尾的崩溃还是头一次。
波云诡谲的朝堂厮杀,她从未畏惧过、胆颤过。以命相搏的赌局,她也从不欠缺智慧和勇气。唯独在感情上,总是一直输,一直输。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如果可以,他真想抹掉她今晚的记忆。
这样她就不必记得她的父亲是如何冠冕堂皇地指责她冤枉她,就不必记得她的恩师为了帮她扛罪愤而辞官告老还乡,也不必记得她的心头所爱在灯影下和别人依依惜别。如今就连她仅有的一点寄托,都被猫狗践踏不复长存。
疾奔的马蹄从背后追了上来,云种看到来人,心中挟着一丝冷怒,并没有让马车停下来,反而拐向旁边一条狭窄的胡同。
岑杙好像料到他有此招,在他转弯的时候,脚下一使力,突然从马背一跃而起,飞身跳上了车头。云种吓了一跳,连忙把同样受惊的马匹控制住,侧头瞠目看向这个闯入者,几乎忘了以她的身手,这点难度的动作根本不在话下。看来在京师呆久了,真的很容易被一些表面的东西浸淫,而忘记埋藏在深层里的真相。
岑杙无言笑笑,褰起帘子钻进了车厢,朝倚靠在车厢一角的影子伸出手:“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恸哭声早在马蹄追来时便已止住。岑杙不管她应不应,强行把她牵出车外,揽腰抱下车来,朝自己的马儿走去。云种望着两人一骑往绝尘而去的背影,有点失落又有点欣慰地对月长叹了口气。
马儿往内城东南方向而去,先进入一片小树林,又爬上一座小山丘,最后立在了丘顶。李靖梣坐在马背上,俯视山丘下的一片灯火人家,其中那座由四座跨院组成的驸马府格外引人注目。
她不知道岑杙为何带她来此,但却犹如蒙到了羞辱般,不愿意再往那多看一眼。岑杙却圈着她的腰说:“那里原本是我家,就是西北角那个小跨院。原先它并不大,被选为驸马府后又在东、南方向扩出了三间跨院。听说涂家人不喜欢那个小跨院,还好还好。”
李靖梣面有赧色,岑杙牵起缰来,磕了下马腹,驱着马儿下了山丘,来到驸马府北面的那片小树林里。林中几近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岑杙似乎对这块地形无比熟悉,下马后把马儿栓在树上,牵着李靖梣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密林,来到西北小跨院的白墙外。
李靖梣见她摸索到墙角处,边走边数自己的步子,数到第七步的时候,往前一伸手,摸到一棵树,欢喜道:“就是这了。”她蹲下来,用手拨开地表的枯叶,从靴子里拔出短剑来,扎进土中横划一条,竖划一条。不久,一架两人高的木梯@子就被掘出地面,李靖梣总算明白了她的意图。不敢相信,她竟在这片诡异的小树林里埋了这么庞然大物的一架梯@子。竖起来的时候,梯上的泥土跟雪崩似的,哗哗哗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