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疯了一般,嘶声叫喊:“我本该与薛郎白头到老,可洪涝忽然来了,淹没了房屋,也将我和他冲散了,那天的浪来势汹汹,状似瀑布泻下,等我找到他时,他躯壳里空空如也,再也不会冲我笑了。”
容离听她怒嚷,双耳嗡鸣了一阵,这喊叫声尖锐得叫她头疼。
盲女哭道:“我与他新婚,当夜本该是洞房花烛,不想还未等到月上梢头,枕边人便凉透了,而我的真身也被幽冥尊掳去。”
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人问:“哪儿死人了,怎会死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看错,屋檐上一大团乌黑的雾倾泻了下来,随即一块皮被撑起,我房里平白多了个人影,一个妖怪把在那把莽夫给杀了!”
“你、你去推门,我倒是不信了,这世上还真有妖怪?”
“要开门你自个儿开门!”
华夙猛地弯腰擒住了盲女的肩,将她拖在地上走,转而又揽了容离的腰,飞身往窗外去。
容离忙不迭搂上这鬼的脖颈,唯恐她一个没揽紧,自己就从半空跌下去了。
屋门被踹开,尖叫声传至街尾。
屠夫歪着脖颈躺在地上,脸上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眼珠子不知到哪去了。
除他之外,屋里再无别人。
凌空离远后,华夙落在街角,松开了擒在盲女肩上的五指,淡声道:“那时你悄悄下凡,扮作了凡人,在山中找不着方向,恰碰见了一穿着短打的男子,你一问三不知,他当你失忆,将你带到了陈良店。”
盲女跌坐在地,仰着头惊愕地看她。
城里还下着雨,雨水淅淅沥沥,将她头发衣裳全打湿了,分不清脸上哪是泪,哪是雨水。
华夙淡淡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从何得知此事?”
盲女抬手捂住心口,好似要喘不上气。
容离站在屋檐下,身上干干爽爽的,她正想从袖口里拿出画祟画一柄伞,手忽被按住。
华夙按着她的手,“收好了,先别拿出来。”
容离只好作罢,垂下手靠着墙老老实实站着。
檐下的灯笼还在亮着,那晦暗的光映在盲女的脸上,许是被雨打湿了脸的缘故,那一张脸比缟素还白。
华夙又道:“你这百余年剥了多少人皮,若你修为一如当年,想必根本无须剥什么人皮,直接夺舍就是。你装作深山失足,再被带回陈良店,是想古戏重演,找到那姓薛的转世么。”
盲女紧咬着牙关,“你为何知道,是谁同你说的?”
“你明明已有主意,偏还要问我。”华夙道。
不知那盲女有未听懂,容离却听明白了,那姓薛的到深山打猎,又恰碰到了失了方向的哑女,这一事绝非巧合。
盲女猛摇头,“你在诓我。”
华夙却不是会好言相劝的,冷声道:“你自己掂量,我说的可有半句是假的?”
盲女泪如雨下,哭得双眼通红,“我不信,我定能找到薛郎。”
华夙冷冷一哂,“这么多年过去,要往生他早该往生了,上上辈你认错了人,上辈亦认错了人,这辈子也将一个只会寻欢作乐的屠夫当作他,哪有人等了数百年还在等轮回的。”
“万一就有呢。”盲女依旧不信。
华夙轻轻一呵,“你的薛郎躯壳里的魂本就不是他的,早在与你碰面之前,他便被夺舍了。”
盲女浑身颤抖,哆嗦得像个筛子一般。
容离大致听明白了,是有什么东西将那姓薛的夺舍了,刻意接近了盲女,讨她欢心,就为了哄得她把真身拿出来,她爱的人害得她滴血全无,跌了修为,落至如今这只能东躲西藏的地步。
盲女抽噎着,“不可能,你要如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华夙冷声:“我何须要你信,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受骗的是你,又不是我。”
雨中,街边屋舍的窗忽地关上,屋里人小声道:“是不是看错了,怎会有个女子坐在地上哭。”
檐下的灯笼猛地曳动,一缕鬼气倏然离近。
容离忙不迭仰头,只见灯笼边上映着一张小鬼的脸,那小鬼就攀在屋檐上,浑身未着一物,惨白得好似在水里泡久了一般,眼眶里不见一分眼白。
她浑身一僵,只听见屋瓦嘎吱作响,小剥皮在上边探出头,张口要咬上那小鬼的脑袋。
小鬼沿着墙爬下,爬得比狼犬还快,冲着盲女吐出了一口鬼气。
华夙眉头一皱,忙将那口鬼气挥开,眼一眯,朝暗处望去。
小鬼着地,脊背上忽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却没有丁点血淌出,里边冒出了另一颗脑袋。
华夙手一抬,鬼气朝其萦绕而去,硬生生将那两颗脑袋掰断了。
小鬼魂飞魄散,来得快,消失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