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显然……
这八条马腿俱未陷入泥泞。
另一男子连忙颔首,不顾地上烂泥,一吸气便跃了下去。
容离本是想看华夙的,可无意撞见了班主和另一位男子回头投过来的目光,那两道目光格外古怪,好似在忌惮什么。
和寻常怕鬼之人心惊胆战的样子不大一样,像是有所顾忌。
容离皱起眉,总不会是因看见了她和华夙,这几人哪像是看得见她和华夙的样子。
旋出马车的鬼雾陡然一凝,变作了个高挑纤细的女子,女子冷着脸,面上朱砂似火。
华夙微微抬着下颌,瓢泼大雨穿身而过,曳地的黑袍干干爽爽,滴水未沾,连丁点泥迹也未沾上,那姿态何地倨傲。她冷冷一哂,数道鬼气从黑袍下钻出,迅雷一般,又如黑蛇倾巢而出。
“笃”的一声,又是什么东西杵在了地上。
容离头疼欲裂,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随即才想起,先前借华夙发上银铃,悄悄窥见了那青皮蛇妖回到洞溟潭后的种种,其中不就看见了一位杵着长棍的老者么,正是那长棍砸碎了小青皮发上的银铃。
来的,莫非就是华夙口中的老鱼?
那杵地声响,紧接着,半空中轰隆一声,好似闪电划破天际。
可天上黑黢黢一片,哪来的什么闪电,响起的也根本不是雷鸣。
旋出鬼气被震得四分五裂,陡然朝华夙飞迸而回。
容离生怕这鬼被自己的鬼气所伤,猛地屏息。
只见华夙嘴角一扬,揶揄道:“多年不见,你只有这点本事了?”
远处,一位杵着长棍的老者现了形,身边还跟着数只鱼妖,她们见过的那一只并未在列。
那老者身着长袍,银须奇长,面颊两侧几近透明的鱼鳍在风中缓缓摆动着。
他面色沉沉,朝马车睨了过去。
华夙冷声道:“你们洞溟潭出了事,不寻你们的洞衡君,来拦我们的马车做什么。”
老者将手中长棍杵向泥地,“你现下不比当年,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慎渡若是找过来,你怕是连苟活的机会都没有。”
华夙索性将身上黑袍脱下,慢腾腾的,细长的五指翻花一般,捏着黑袍一角,将其凌空一抛。
那黑袍下的黑裳上银线纵横,汇成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好似一张巨网。
在扯开黑袍的那一瞬,她身上威压好似再不受遮拦,越发骇人,比之轰顶巨雷更加阴寒可怖。
那老者面上惊异藏无可藏,“你……”
华夙冷声道:“当年的账还未算,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边上,下了马车的班主和另一男子正蹲在地上搬马腿,可那八条马腿纹丝不动地扎在泥地里,连半寸都挪不开。
马车上,簪花姑娘问:“大哥,那马能动了么?”
“不能。”班主在风雨中哆嗦着道。
容离从车舆里探出身,冷不丁被华夙挥出的鬼气给震了回去。
她愣了一下,被鬼气撞得头有些发懵。
老者抬起杵着的拐杖,朝马车指去,“这一趟,无意与你争斗,只为带走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3=
第90章
这青皮老鱼想带走谁,已是不言而喻。
容离在车舆里听得清楚,心底……委实不想和那洞衡君有牵连,可她隐约觉得,这牵连应当还不小。
边上搬动马腿的两个男人在风雨中哆嗦着,使尽全力也未能把杵在原地的马推开。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没能将雨遮得玩去哪,片刻,身上衣服已全是湿淋淋的,更别提穿在脚上的鞋了,不光湿了水,鞋底还沾了一大圈的泥。
那班主奋力推拉,一看身侧的男人好似未用什么劲,皱眉道:“你使些劲啊!”
男人举止有些僵,“在用力了。”
马甩头狂嘶,嗓子都快要叫哑了,也没能从中出来。
班主好似在忧心什么,又往马车那侧望去一眼。
发上簪花的姑娘探出头,好似有些犯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惊胆战问:“大哥,你说咱们……会不会是撞鬼了?”
“撞鬼”二字一出,小芙、白柳和空青对视了一眼,俱是心跳如雷。
容离紧皱着眉头,暗暗往外望,唯盼华夙别将她丢给那些鱼。
老者面上虽皱纹遍布,可身子应当还是硬朗,站得笔挺,直勾勾朝华夙看去,沉声道:“不管你答不答应,这凡人我都是要带走的。”
华夙狐疑地“哦”了一声,侧着头凉凉地睨着他,“你也知她是凡人,与你洞溟潭有何关系。”
“这便不关你事了,还盼你多考虑考虑自个,别一个不好连自己都保不得。”老者声音阴冷,嗓音压得低低,似在威胁。
华夙嘴角一翘,笑得分外刻薄,漫不经心道:“如何不关我事,你是觉得以我现在的修为,奈何不了你了,还是说你要将慎渡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