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此刻的寒烟正在慢慢恢复青玉的记忆，顾子苏喋喋不休的话语传到她耳中，只觉分外聒噪，一字一句都在触动她的记忆，基本当他说完了，她也完全恢复了。

这让她有种错觉，顾子苏并非是在阐述自己的得意之作，而是在刻意说给她听的，她分明看到顾子苏蹲下来的时候，看自己的那一个眼神，那眼神别有意味，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让她如鲠在喉。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正不断涌出各种莫名其妙的记忆，回忆里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回回，纷杂的往事霸道闯入她脑海，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直至完全恢复，她终于记起自己的身份，却依旧想不通，这回忆苏醒与眼前众生的关系，又为何是这位关键人物，而时至此时，身处花颜意识深处的过去，再次身临其境的女神猛然醒悟，历劫中那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眼神不断在眼前上演，终与脑海中某个旧日相识的形象莫名契合——那一袭红衣似火，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毫不设防的仙界密友：连喜连殿下。

至此，困扰多年的疑团终于解开，她却没有半分如释重负，反而更觉更加担忧。

连喜是从什么时候站在珮音那边的？在这长达一百多年的纠葛当中，连喜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如今她二人再次进入这镜中，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背负另一层身份的还有其他人吗？

她一直对自己辗转于各种身份伪装之间而耿耿于怀，对自己无法一直以同一个面目跟他人真心相处而自责，却没成想，自己也有一日成了局中人。

真是莫大的讽刺！

她推开镜中世界的花坊姐妹们，跌跌撞撞往外冲，下一瞬，一袭紫色袍子的衣角晃进眼前，正是穿着入镜之前那身紫色道袍的慕如风，青玉当时就两眼一红，踉跄欲倒。

慕如风赶紧接住了她：

“怎么了这是？”

心中情绪复杂，青玉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唯有那句带着几分庆幸的“你终于来了”……

此刻，她只想抱紧慕如风，感受着她若有似无的体温，以及那熟悉的体香，这让她安心不少，每次都是她，一身经年不变的绛紫色，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成了她内心最期许遇见的颜色了，那时候只要她有所期待，就会看见一抹紫色从旁走过，视线总是不经意跟着她，看她干净利落地挽着发髻，亦或犹豫不决地研究术法招式，或是决定早膳是吃笋丝面好，还是煎饼果子。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这么在意慕如风了……

在天界这百年间，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慕如风在下界的动向，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下凡，就算明知前路艰险，有明枪暗箭早早儿在等着她，她依旧毅然决然地下来了，早在下凡之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再也回不去的准备了。

幻境里的阳光很晃眼，青玉忽然觉得慕如风的出现自带金光——后来她也发现这也是事实，因为慕如风已经显露了魔族形态，眉心处的蝠状印记泛着金光，倒有点像西天的如来，却不像个魔了。

想到这青玉仍不住释然一笑，自己啊，肯定是被这花里胡哨的光晃了眼，才会有刚刚那种危险的想法——慕如风像佛了，她都能像天界之首！

慕如风一边伸出手，一边心下狐疑：

这是看到过去恢复记忆了？怎么感觉青玉整个人怪怪的。

青玉借着慕如风的搀扶站起身，也不多言其他：

“怎么着，幻境破了？”

“区区雕虫小技，还想拦我？”

慕如风丝毫不放过白得的机会，物尽其用地好好鄙视了一回青玉，

“也就骗骗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女神仙。”

“我！”

青玉刚想回击，却好像被慕如风这句话点醒了一样，剩下半句话愣是不说下去了，还出神地面带微笑。

一旁的慕如风甚少见她这样，有样学样毫不客气地扒拉她：

“你干嘛呢？”

“若说从前我确实是不谙世事，只可惜如今由不得我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一味逃避并不会安然无恙，反倒让人逼得你毫无还手之力。”

慕如风：“……你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青玉再次看向慕如风，眼中有奇异的光：

“若说从前的我自是友善可欺，那是我大度，故意为之，不曾想让那些宵小误以为我这上神不过徒有虚名，软弱可欺，一个二个都到我面前来卖弄手段来了，既然如此，别怪我不明就里，一律清理了！”

“这样的你，倒是少见……”

慕如风兀自出神着，好像从青玉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你这样，倒有……”

倒有几分寒烟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