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本以为将慕如风激发成魔，这妖契便可终止了，毕竟，成魔之时，魂灭身死，永不超生，从此沦为魔尊傀儡，无知无觉。”

青玉正准备对连喜破口大骂，一旁的顾少白却忽然开口，说起当年妖契的事，这让她很是惊讶，但看到顾少白神色坦然，显然已不打算再继续隐瞒，青玉很明白，这说明，一切到了清算的时候了，只是，亲手揭开真相，不管是对顾少白，还是对慕如风来说，都未免过于残忍。

她不免担忧地看向慕如风，那满头银发的魔女，只是安静跪坐于阶前，银发遮住了大半面容，看不分明神情，她看上去好像在听，又好像并未在意。

“后来，我渐渐恢复了一些记忆，便多少得知一些魔君的事迹，大概猜测，当年，她的意念竟如此之强，保留住自身魂魄的同时，竟还将魔尊之力化为己用，转而成了一代女魔君，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听到这里，青玉才后知后觉，原来当年，慕如风竟险些魂飞魄散，这是怎样强大的念力才支撑住没有被魔尊的魂魄吞噬，这其间，又遭遇了怎样非人的痛苦，她不敢细想。

“让顾统领失望了……”

慕如风轻笑一声，仿佛曾经的种种都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而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一般。

“其实这一世，最初记忆尚未完全恢复的时候，我也曾有过一段平凡时光，先是投身军营，后又进了城主府，做了护卫，凭着当年剩下的本事，成了卓城主的得力心腹，积极上进，恪尽职守，卓城主十分赏识我，没多久，在一次出行途中，卓城主遇刺，是我奋力将他和卓小姐一同救下，同时也受了重伤，卓小姐心有愧疚，便日日来看望我，卓城主也赞我忠心，便要将爱女托付于我，一时间，我几乎成了同龄少年的佼佼者，有着璀璨光明的前程和让人艳羡的姻缘……

其实，我不是没有犹豫过，想着，或许不必走到那一步，不必如此执着，重生或许就是命运给我的又一次机会，告诉我一切或许可以重来，但当体内那股强烈的意念开始召唤时，我才知道，命运何曾放过我，当我看到，卓府大小姐，竟跟当年的卓瑶有着同样的面容和姓名时，我才知道，同样的故事，势必会再上演，而我身在其中，终将无法逃脱，一如曾经的生生世世。

我不甘愿，为何命运总是让我拥有了一切，又狠心尽数夺走，我不甘心，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奋力一搏——我要杀契主，得自由！

一切终于在质子来朝之际发生了变化，我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强烈意愿，要去边境，去涂城，那里有我很重要的人。”

说到这顾少白脸上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容，

“那一刻，我知道，我生而为人的平凡岁月，终究还是结束了。”

后来的事，她都知道了，他们在涂城相遇，她以为顾少白是冲着她来的，但是，慕如风或许早就到了，只是她没有发现。

“质子来朝，魔君出坊，蛰伏多年的猎妖师们便以为嗅到了转机，纷纷在暗处蠢蠢欲动。那茶馆短暂的交手，便是试探，只是不曾料，魔君的道行，今非昔比，猎妖师又早已衰微，不是对手。”

“所以你们才想方设法进了花坊？”

青玉没想到，就连这都是设计好的。

顾少白没有否认，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怎么重生一回，顾统领心智好像有损啊，当年暗害我时，布局何其缜密，可怜我当年一心陷在男欢女爱中，毫无所觉。罢了，原是我活该，”

慕如风叹了口气，接着道，

“如今魔界既然已到天族需派质子前来求和的地步，又岂是当年任人鱼肉的模样。只是，就算如此，花坊也还是在顾统领的苦心经营之下损兵折将，看来顾统领的本事依旧不减当年啊！”

顾少白没有在意慕如风的挖苦，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口舌之争都是徒劳，但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他也不明白，究竟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在说服自己，走到今日这步，他早已分不清，究竟是命运在推动着自己向前，还是他以命运为借口，为自己的一切遭遇找了个替罪羊了。

但他没得选了……

这是他唯一知道的事情，

回不去了。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奢求寻常俗世的温暖了，既然生就不凡，那么他只能，就此告别人世间的一切悲欢，就当是曾经的顾少白做的一场可笑之极的幻梦，如今，他将是缠，是将曾经那些视他为异类、对他厌弃冷眼的蝼蚁踩在脚下的——缠尊。

“子苏，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还是由我来承受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