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死了,连遗言都没有。
见陈渝替邝凌韵看伤,她就知道颜不悔一定会把邝凌韵带回紫霄宫,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她再操心了。
滕玄清谢过陈渝,而后转身离开小院,她是万魂魔尊的弟子,得给他收尸。
她在院门前碰见颜不悔,颜不悔也驻足看着她。
“晚辈滕玄清,见过前辈。”
她不再是紫霄宫的弟子,没有资格唤颜不悔老宫主。
颜不悔那一双深邃而悠远的眸子似乎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她拍了拍滕玄清的肩膀,尊重她的选择,但在离去之前,还是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不论你往后要走怎样的路,本座希望你不悖初心,也莫要委屈。”
滕玄清两眼湿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颜不悔磕了几个响头,后又朝邝凌韵所在方向,叩首一拜。
她带走了老魔头的尸体,爬上无生门最高的山崖,揭开盛着骨灰的盒子,任由自由飞扬的风带走盒子中的遗骨。
好早之前,老魔头说他若死了,就做自由的风,还能行侠仗义,游山玩水,于人世之间享乐。
颜不悔带着邝凌韵回宫那天,她没有去送,只遥遥站在楼阁之上,看着那几人化作流光,一瞬间就消失在天边了。
渡魂往生二位尊者主持无生门,推举滕玄清为门主,门中许些元婴长老不忿,全被两位化神魔尊压了下去。
滕玄清于是留在无生门,重修山门,广纳弟子。
她潜心修炼,钻研血魂之术。
短短十年间,滕玄清修为连做突破,借用老魔头留给她的许多宝物和丹药,一举越上结丹后期,再在渡魂往生二位尊者的帮扶下,成功结成元婴。
她是中州史上最年轻的元婴魔修,甚至比两百年前的情霜仙尊和凉锦仙尊更早凝结元婴。
但无论恭贺之声有多少,她的心绪始终无波无澜。
更有一些人认为滕玄清的身体里实际上住了一个老家伙,她肯定是被夺舍了,所以才拥有如此可怕的修炼速度和波澜不惊的人生态度。
对于外界的传言,滕玄清充耳不闻。
她自己待在无生门里,准备了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她把柳枝魂玉以及许多其他物资设阵放在各个方位,遂凝神使出魂算子。
潜修十年,魂算子已被她练到大成,以元婴修为使出,再无当初吃力的感觉。
她穿过时间的长河,沿着河岸向前追溯,从深渊中,唤醒另外一个沉睡已久的魂魄。
前所未有的,两道魂魄面对面站着,彼此对视,竟有一种难得一见的和谐与相互理解的沉默。
“你回去吧,她在等你。”
滕玄清对琴弋说。
多年以前,这一直是邝凌韵的心愿。
滕玄清准备了那么久,总算能为她实现。
琴弋凝望着她,不答。
滕玄清便摆了摆手,百无聊赖地原地躺下,脑袋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渐渐放开:
“我累了,之后就交给你了。”
琴弋睁开眼,望着身前摇曳的烛火,窗户被风吹开,那一缕凉风拂过,也湮灭了那一朵烛火,火光熄灭,唯剩一缕残烟。
自她醒来那一刻起,她与滕玄清共享了一份记忆,她知道这里是战后十年的无生门,也知道来世的自己惊才绝艳,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已是名震一方的元婴高手。
同时,她还知道,邝凌韵避过死劫,被颜不悔带走,而当初答应她请求的老魔头,却殁在那场惊世之战中。
她站起身来,推开屋门,门外两名结丹长老朝她躬身行礼,并道:
“门主,方才紫霄宫邝凌韵来访,欲请见门主。”
十年已过,这还是邝凌韵重伤回宫之后第一次来无生门,若她早来一天,小姑娘也许还能见她一面。
琴弋心中五味杂陈,她和滕玄清心魂相连,当然明白滕玄清对邝凌韵的感情,她从未想过主动夺取什么,却是滕玄清累了,不愿再这样疲惫地走下去。
与其令所有人都痛苦,不如舍弃自己,成全邝凌韵。
这是小姑娘心里的想法。
可感情,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琴弋接待了邝凌韵,两人遥遥一见,邝凌韵张嘴欲唤清儿,但在看清那人的眼眸时,蓦地闭了嘴。
她沉默地看着琴弋的眼睛,看着那一张比十年前稍显成熟却仍旧稚嫩的脸庞,一时间百感交集,来时路上交叠不休的心里话全哑了声,再也说不出口。
最后,两人彼此凝望,不觉间便过去一盏茶的时间,还是琴弋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坐。”
邝凌韵依言坐下,无生门中弟子换上新的热茶,小声告退,她捧起茶盏抿了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