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番外(24)
这笑意在看到翠微阁上遍地张灯结彩时戛然而止,她拦住洒扫的小弟子问:“咱们奕剑听雨阁是有什么喜事么?”
“啊!御剑使您终于回来了!掌门前两日还派人下山到处寻您呢,您的师妹也就是掌剑使师尊嫁给了云麓仙居的大弟子,您是没看见那排场,啧啧啧……十里红妆……”
他还说了些什么,夜阑没有听清,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天旋地转。
“御剑使您怎么了?”小弟子忙上来搀扶她,被夜阑一把推开,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要去找师傅问个清楚!
陆南亭只是沉默地交给她一截断裂的玉镯,夜阑颤颤巍巍地接过来,嘴唇翕动,这是那年江南,她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送给她的,黎浅一直爱若珍宝,贴身带着。
“她……还说什么了?”
“此镯已断,此情已灭,她……”陆南亭顿了顿,眼中也有哀恸,“她要你断了念想”
夜阑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哭泣,她只是沉默着转身一步一步离开大殿,掌心里断裂的玉镯深深扎进肉里。
哀恸到极致的时候,反而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了,心里好像被生生剜去一块儿,再也填不满,十六年的陪伴,爱她和生命对等,原来到了割舍的时候,竟然,这样疼。
天色还未黑,为什么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呢……
那一天的黄昏,所有人都看到他们敬仰的大师姐威名赫赫的御剑使,奕剑听雨阁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依靠,就那样缓缓倒在了翠微阁上。
夜阑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灯如豆,光影朦胧间她看见有人身姿婉约坐在床前,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黎儿别走,你要十里红妆我也可以给你!”
南音楞了楞拍掉她的手,“别犯傻了,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她不会!她说过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夜阑歇斯底里地摇着她的肩,发丝披散,形容枯槁。
南音也火了,一把推开她,“你个疯子,你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女人看的上你!”
“不……不可能……我要去找她……”夜阑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却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去。
南音也红了眼眶,随手抓起一个东西扔了过去,“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你去吧你去!看着人家花前月下浓情蜜意你就开心了是吧!”
夜阑一滞,背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心如刀割,她缓缓蹲下身捡起南音扔在地上的东西,是那盏梨花灯。
南音也怔住了,她知道那盏梨花灯在夜阑心里的重量,嗫嚅着开口:“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着夜阑的表情恢复平静,是那种死寂,眼神里空无一物,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灵魂,变成一具提线木偶。
南音摇着她的胳膊,“你哭出来好不好,你哭出来好不好?”
夜阑甩开她的手,端详着手里的梨花灯,眼底有柔情一闪而过,这盏灯她曾摔碎过被人耐心细致地粘好,只是她也再也没有了带她回家的资格。
她放手,看着梨花灯从半空中坠落,跌的粉碎。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黎浅拉着师姐衣角躲在她身后的样子。
她想起十四岁那年风吹竹林她环住她的身子教她练剑。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她们一起出征疆场血战八方。
她想起二十岁那年因为谢韬之死她趴在她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她想起二十五那年她在她身下婉转承欢一夜春风妒。
她想起许多早已忘却的过往,那些深埋在骨子里的爱意。
我爱你犹如左手爱右手,触摸到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了割舍的时候却是切肤之痛。
“第二杯酒敬家姐,自小一起长大不曾离弃,伴我左右护我半生无忧,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去年刚埋下的酒,你就这么急着喝?”
“只是想尝尝,若是好喝今年再酿几坛,刚好梨花也开了”
“只是有些舍不得这院子,还有树下那几坛酒”
“这次回去看看就走不多待,这院子咱们不卖就留着,随时来住都行”
“我知道女子相爱有悖世间伦常,可黎浅一生无依无靠,只得她一人怜惜,求师傅成全”
夜阑突然跪了下来,双膝触地发出一声闷响,是她明白的太晚,黎浅的爱从来不言语,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其实她爱夜阑不比夜阑爱她少。
南音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却发现那人背对着她,肩膀不停抖动。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好,憋在心里迟早要出事。
那一夜的奕剑听雨阁,萧声如泣如诉,响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