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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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蒙蒙亮,大概是青灰色的,一点点微露的晨曦从窗纱里探进来。言清欲睁开眼,眯着看了眼手表,才六点多。
想做会儿回笼教的教徒,但又觉得睡不着了。
有时候就会早醒,那种心里装着事儿或者特别兴奋的时候。今天早醒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兴奋,她努了努嘴。
没出息。
言清欲索性直接睁眼,去看看陆攸之。陆攸之正对着她,还没醒来,蜷着身子,长发垂下来盖住了一半的脸,像只温顺的小猫。
言清欲微笑起来,伸出手指。指尖在触碰到陆攸之鼻尖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然后又放心地伸过去,舔了舔唇,一点一点地,沿着长发散下的边缘拨开,给她别到耳后去。
陆攸之的小脸露出来,皮肤白嫩白嫩的,睫毛长长地垂着,嘴巴粉红粉红的,嘟嘟的,像清晨沾满了露珠的饱满花瓣。
美丽极了。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
也只是冲动而已...
言清欲静默着,眼神悄无声息地含住她,然后两只手窝在下巴那里,没来由地轻轻捏。
陆攸之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就被她妈妈给冤枉了,解释半天都没用,她急得眼泪汪汪的直跺脚,最后哇的一声直接哭出来了。
言清欲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陆攸之眉毛微蹙,睫毛开始颤抖,接着就有点点水珠沾上来。她哭了。
言清欲想要替她擦掉这些泪水,就想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它们,但她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或许陆攸之已经要醒了,如果她睁开眼看到自己哭了,还有人见证她的眼泪,会不会觉得更加狼狈?
言清欲很少见到陆攸之流眼泪,即便是在自己表白失败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好像也只是含在眼眶里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流泪了,可能是做噩梦了,可能就是她记忆里有些刺心的东西,梦境在提醒她,就像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言清欲想起陆攸之经历过的那场车祸。
她的手停在半空,捏起了拳头,几根手指拧来拧去的,慌乱得不知所措。
最后陆攸之的泪水滑过鼻梁,滑过眼角,沁润了枕芯,言清欲才赶紧把眼睛闭上。
她要醒了,那她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陆攸之睁开眼睛,发现眼前雾蒙蒙一片,她揉了揉,把泪水全部擦掉。
她在睁眼的那一刻有点恍惚,好像就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她和她妈妈睡在一张床上。而她旁边真的有人睡着,不过是言清欲。言清欲好像还没醒,睫毛有时候会微微动一下,但是身体很安分,就静静地窝在一边。
陆攸之轻轻翻了个身,脑子里涌出那个做过的梦。那种特别委屈的梦醒来时总会记得,还要恨得牙痒痒的。从前小时候她也做过这种梦,醒来时觉得委屈极了恨极了,就劈头盖脸把睡在旁边的妈妈骂一顿,谁让你在梦里让我受委屈来着!
往往是她妈妈被骂得一头雾水的,而她骂完了气消了也就翻个身继续睡,醒来时依旧心情好气色佳吃嘛嘛香。
但现在总归是没处骂了。
突然就有点想家了。即便是那个鸡飞狗跳的家。
她记得她曾经问过她妈妈:为什么你跟爸爸天天吵架却不离婚?
她妈妈说:如果离婚了我走了,你爸爸又不懂得好好照料你,我不知道你会长成什么样子。
如果再小个十岁,她大概一定会质问一句:明明你离婚了可以直接把我也带走!
但她现在不会。
这个破碎的家她恨过无数次,也因此自卑过难受过无数次,但有一点她明白,毋庸置疑的是,两份完整的,来自父母的关爱,她其实自始至终都有得到。就是没被拼凑成一整份完整的而已。
陆攸之又擦了一下眼角流出的泪水,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也就一个梦而已。
言清欲在陆攸之转身后睁开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看。她看到陆攸之抬起手臂的动作,往脸上擦抹的动作,她知道她在干什么。
可什么办法也没有。她什么也做不了。
言清欲眨眨眼睛,觉得鼻子酸酸的。她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种没有勇气为对方擦拭眼泪的无力感,那种人与人之间,各自人生各自经历够不到手的无力感。那种连安慰或许都是毫无意义的,无力感。
面对别人的人生,她插不上手,也无能为力。
陆攸之在半小时后起了床,言清欲又悄悄把眼睛给闭上。
陆攸之在出房门前给言清欲提了提被子,还塞好了被角,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言清欲睁开眼,看手表的时候发现才七点。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二十分钟,还盯着陆攸之的枕头发了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