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坐在他的旁侧,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轻抚于那紧锁的眉心,泛出一阵微弱而又柔和的灵光。
可那灵光未能安抚那陷入噩梦之中的人。
江羽遥目光地焦急望着朝云的指尖,却见其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指缓缓收了回来。
“怎么样了?”江羽遥不禁追问。
朝云不由皱了皱眉,神色间满是诧异与惊惶无措。
这样的神色,无疑让江羽遥心头一冷:“没办法了吗?”
朝云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我只是……”
幽砚冷不丁插了一句嘴:“只是什么?”
“只是入梦看了一眼……”朝云说着,不由闭目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似仍心有余悸。
凡事都得讲个对症下药,人若是困于噩梦之中,想要将其唤醒,便得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才能以灵力去化解那份苦痛。
只是他人之梦易进难出,稍有不慎便会亡命其中,唯有对梦境幻术有一定了解之人,才能安然窥探他人梦境。
很显然,如今此处除了朝云,谁都无法窥见洛溟渊究竟陷入了怎样的噩梦。
而朝云此刻的反应,显然也是受到这场噩梦的惊吓。
“朝云,你看见了什么?”江羽遥不禁焦急地握住了朝云的手腕。
“我……”朝云方才睁开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有什么不能说的?”幽砚挑眉问着,事不关己地放下了手中茶杯,目光悠悠望向了床边神色复杂的朝云。
亦秋不自觉喝了一口手中已有些变凉的茶水,好奇地目光却不曾从朝云身上挪开分毫。
此刻屋中除去那个半死不活的,一共就有五人,一时皆是神色各异,却又沉默得非常同步,仿佛谁也辨不清谁的心思。
短暂静默后,朝云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她低眉沉吟了片刻,道:“九世之苦,尽于心底。”
“什么?”江羽遥不由诧异。
熏池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千年之前,金乌塑下十日,为人间带来一场浩劫,天帝为给人间一个交代,便将金乌贬下凡间历劫,此劫以十世为限,倘若十世皆不得正果,金乌便再不得归入神位。”
幽砚悠悠补充道:“这小子不争气,前九世皆以失败告终。”
熏池皱了皱眉,继续说道:“仙神历劫,一世劫难皆已锥心刺骨,九世之苦一并入梦,此中煎熬,难以估量……
梦里梦外有着不小的时差,梦外两月,梦中早已不知过去多久。”
“许是十年、百年,亦或千年。”幽砚说着,言语之中多了几分严肃,“他会在不同的梦中反复轮回,一次又一次承受梦境苦痛,等到心魂再也撑不下去,便会随着梦境一同魂飞魄散。”
江羽遥一时慌了心神:“那……那有什么办法?”
“必须入梦将其唤醒。”幽砚说,“不过既是噩梦,梦中必然凶险,且他人梦中,我们自身的修为根本不值一提,稍有差池,便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我不怕!”江羽遥说着,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愿入梦一试!”
“若是败了,你……”熏池话到此处,不由一顿。
他眼中满是犹豫,似不知自己未能说完的自私话语,是否该在此刻说出。
可他不说,也自有人懂得。
亦秋皱了皱眉,道:“你若出了事,渐漓与月灼都会……”
江羽遥一时无言,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挣扎之意。
她若不去,又有谁愿冒此风险?
好一阵静默后,朝云竟是开口轻声说道:“扶桑曾与我说,若说九世皆不得正果,金乌便是不可度之人,她也非要试上一试,纵是舍下所有,也要全力度他一世。”
她轻声说着,忽而抬眼望向了眉头紧锁的江羽遥,笑道:“因为你信他,信他非是那不可度之人,信他心里有你,你便可做这世间唯一能度他之人。”
“我……”江羽遥原本暗淡的眸光不由亮了起来。
亦秋记得,原文之中确实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来自碧海的回忆,不过场景大不相同。
原文里,江羽遥对洛溟渊失望透顶,如今痛失一切,已是万念俱灰。
濒死之际,朝云握着她的双手,听她提起昔日还在碧海之时,曾经说过的这么一番话。
她问:“句芒,你可还记得?”
朝云答道:“这是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为你守着它,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放弃?”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句:“我后悔了。”
短短四个字,诉尽了这一生的错付。
她说,他非可度之人,她亦不是那个能够度他之人,她从一开始便错了。
正因如此,她放弃神位、放弃所有,以永生不入轮回为代价,诅咒洛溟渊永世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