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78)
“对不起。”我的心揪起来,天啊,她真的只是过来看看我。她还是凝着层极薄的笑意,但仿佛一撕就破,不过是张为了顾全我和她的体面而维持着的面具。我没来得及深想,尽力解释,试图让她感觉好一些:“我那么想实在太不合适了,你一定感觉到被冒犯。我没想到你愿意和我交朋友,你知道,我们的立场很特殊……”
我的道歉不自觉停了下来。潘德小姐正视着我,眼神富有深意。在阳光下,她的瞳色更清晰了,让我生出被步步紧逼的感觉。我方寸大乱,但已无心顾及,又回望她。
她灰绿色的眼睛隐含着某种浓烈而危险的讯息。
潘德小姐看着我:“我不和我的客户交朋友。”
我的心跳一路狂奔,她双眼倾诉的比这还要多。理智已告诉我别过目去,但我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目光迟迟没能从她身上挪开。我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一点沙哑:“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不想。”
我合上眼睛。再睁开眼,我温和多了,有点儿卖可怜地说:“很遗憾我误会了你的好意。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你的道歉被接受了。”
潘德小姐眼神中的侵略性淡去许多。
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伪装。
我率先开口:“我看起来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又拿了个新的抱枕抱在怀里,“至少比周二好了很多,你那天看上去随时可能会昏倒。”
“那时太久没进食了,吃药之后我比较嗜睡,其实我病得没有那么严重。”想到自己又滑稽又虚弱的样子,我有些尴尬,但还是尽全力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让你担心了。当天下午吃过东西就好了很多——对了,谢谢你的猕猴桃。”
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有点好奇,”我尽量找着话题,“为什么是猕猴桃?你知道,这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常见的选择……”
听了我的话,她愣了愣,错开视线小声说:“一般来说人不舒服的时候会容易想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至少可以买一点吃的给你。你不喜欢猕猴桃吗?”
“没有没有。”我也怔住,“但,为什么是猕猴桃?”
“猕猴桃是中国原产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在网上搜的……这太傻了。”
我有点着急,站起来到了她身边:“这不傻,完全不!你的礼物太用心了,只是我都不知道,你看,它名字就是‘奇异’,我以为是新西兰的水果。”
潘德小姐拿手挡在眉下,已经不再看我。她悄悄别过半边身子,肯定是觉得尴尬,我站在旁边回去也不是坐下也不是,连连安慰她道:“我很开心,你选礼物时为我认真考虑过,很遗憾我没有第一时间读懂这个含义。而且它很好吃……我当天就吃完了!真的!”
她回过头,看着我的裤脚问:“真的?”
“是真的。”我柔声应她。潘德小姐的眼神一路往上,与我对视。
天真。我太天真了。
对面是桑妮亚·潘德,我怎么还主动往前送?
潘德小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止住我后退的脚步。她随即又倚回去,仰视着我,显得有点调皮:“别离得那么远。我很高兴你能喜欢。”
我进退维谷,无从反驳,按了按口罩上缘,在离她稍远一些的位置坐下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潘德小姐攀过我直挺挺的脊背,顺着我的脖子一路盯到了耳朵——她又转而往下。她在看哪儿?我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浑身僵硬,呼吸喷出又全打回了脸上,闷热不已。今天实在是太热了,因为知道她要来,我从昨晚上起就没开过空调,客厅的窗时刻保持通风。夜里毕竟要凉许多,但此时此刻我在日光下无所遁形。
她全无保持距离的自觉,竟又近了一步。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百分之一百地恢复了,”她的声音几乎临近了我耳边,“但比起那天,你要有活力得多。你太过于体贴,姚,有时难免让人觉得你对自己很苛刻。这正是为什么我担心你。”
“我在好转。”我回过头,不想让她觉得我在逃避,“只是小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谢谢你为我考虑。”
她近得过分,直望着我道:“我可以亲眼确认一下吗?”
“什么?”
我没来得及追问。
潘德小姐的手覆上了我的耳朵。她的指腹温热,顺着轮廓轻轻摸索,好似不经意地点过耳垂,最后停在背面。我感觉到些微的凉意,原本束缚着我的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动作褪去,只剩下尚未被风带走的我的热度,还有眼神交接时隐藏的浪潮。我正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