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56)
还是说,她真的记得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以虞待不虞,知胜之道也。是吧?
是个屁。
☆、第三十一章
晚饭安排在SCC的餐厅。潘德小姐盛情邀请我品尝他们的咖喱肉汤,我当然懂得这个暗示,没有提议换地方。
再说又能换去哪儿呢,难道换了别处去,今夜我们就不用过招了?
俱乐部内有着装要求,但也是分区域的。今晚去的这个餐厅,要求低到了“请别穿无领T恤和拖鞋”的程度,我们是女士,规矩更松一些。
为免她尴尬,我没穿半身裙。我在公司总那么穿,后摆没有开衩的半身裙让我步速减缓,多少能给同事减轻些压力。但另一方面,我又想给她施加点压力——可她既不是需要照顾的同事,也不是拼命压低我薪酬的HR,我能怎么样呢?
想到自己的屡屡败绩,我有点泄气,权当晚上单纯是吃饭去了,穿上双乐福鞋就走人。
潘德小姐的身段藏进亚麻衬衫里,穿了条水洗的牛仔裤,裁剪很像五十年代的701。我眼前一亮,说:“你绝对是这条街上穿牛仔裤最好看的人。”
说这话时我心如止水,我是打定主意不被她的美貌所惑了。任她风情如何我也雷打不动,只是听见潘德小姐说:“谢谢你,Fudge女孩。我喜欢你的衬衫。”
她是说我穿得像《Fudge》杂志上的模特。是有那么点像,我当作是夸赞跟她道了谢。
我瞥了眼脚下,她的牛仔裤一直搭到被凉鞋鞋襻扣住的脚踝,裤脚挽了一圈,露出赤耳。以她的身高来说裤子很可能没改过,我寒暄道:“是701吗?”
“对,LVC的。”她回头看我,“你从面料就能认出来?丹宁布在我看来织法都差不多。”
“用窄幅丹宁做女装牛仔裤的就那几个成衣品牌,主要是看裁剪。”我随口答她,“但斜纹布的纺织应该还是有很多花样的……”
她一如既往听得很认真,不时与我讨论。我心里冷冰冰的,等着她出招。
咖喱肉汤确实是SCC的招牌,菜单上写着“俱乐部特制”的前缀。我很少吃印度或马来菜,听说传统咖喱的种类有数百种,绝对称得上是香料的艺术。咖喱的扩张历史跟英国海军息息相关,我偶尔会吃一两次日本咖喱,但要说品尝,肯定谈不上。
今晚的咖喱一定很有杀伤性吧。
“你喜欢辣吗?我不确定这个会不会太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尝尝我的再决定。”潘德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蛊惑人心,直言愿意和我分享食物,好像她真的很乐意与我亲近似的。
“谢谢你。你真体贴,但我要你先前推荐的主食就可以了。”我笑着说,“我没打算隐瞒,老实说,在美国我几乎是靠墨西哥玉米卷续命的。Jalapeno帮助我度过了很多个因为缺乏睡眠而不愿吃东西的期末季。”
“你尝过魔鬼椒吗?”她问。
果然每一个来自有吃辣传统地区的人都无法逃过“到底哪里更能吃辣”的胜负欲。我不甘示弱,说:“你尝过涮涮辣吗?”
“涮涮辣?”她跟着我重复。
“是一种产自云南省的辣椒。云南就是,上次我们聊到扎染的时候我有提过……”
“我知道。”她说,“那里有很多有色金属,是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在大陆西南方向,对吗?”
她现在知道的关于云南的知识已经与我不分伯仲了。我说:“你说得很对。总之那是一种很辣的辣椒。”
潘德小姐似乎对涮涮辣到底有多辣、比不比得上魔鬼椒并不感兴趣。她只是点点头,问:“云南是你的故乡吗?”
“你一定没听说过,”我说,“我来自廊坊。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每年放假都会回到那儿,但我是在北京长大的。”
外国人一般听到这儿就放弃了,默认我是北京人。但潘德小姐对于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好像也愿意去了解,问:“廊坊是座城市还是一个省?”
“是城市。离北京非常近,在北京和天津之间。我的故乡叫‘石油’。”我故意说的汉语,“那里到朝阳CBD只要一个小时。”
她很惊讶地扬了扬眉毛,话出口,却是:“那么廊坊人一定很容易因为旁边的巨大都市就被错认。我会记住的。”
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她会说那里四舍五入就是北京呢。
这时,潘德小姐又说:“你怎么写‘石油’?可以写给我吗?”
我下意识去拿笔的手一顿,她在做什么,羞辱我吗?我不动声色,摸了手机,想了想,打了“万庄”两个字发到她聊天窗口里。
“石油”是我们本地叫法,那一片儿大名叫万庄。
潘德小姐指着“万”,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