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46)
“可能是店里温度太低了。”我强自镇定,继续往前走,一边说,“我不知道SSO今天还有演奏。是不公开的活动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今天听马勒《第二交响曲》。”潘德小姐道,“最近我常常来这边。上周五,我还在这里听了韩小光的告别演出——他是SSO的首席圆号,我听说他的家人也是圆号演奏家。”
我点点头:“那么上周五晚上你一定是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了。”
潘德小姐停也没停,笑着说:“是那样。这边一结束,我立刻就赶过去见客户。还好是步行就能到的距离。”
说谎。
☆、第二十六章
我直觉没对,但倒也没多问什么。这个演奏会她肯定是跟在那家精酿吧接待的客户一起听的,否则以潘德小姐的敬业程度来说,她就是再热爱古典乐也不至于这么个赶法,又不是追星。
追钱倒有可能。
为什么瞒我呢?客户跟我们公司有关吗?还是单纯只是职业习惯?
“你平常听古典乐吗?”潘德小姐问。
“常常听。”我学了十四年钢琴,在这方面能聊上一两句,“说到《复活交响曲》,其实水蓝的告别演出我也在现场,当时他和SSO表演的就是这组曲子。所以我很好奇今天的指挥是谁。我记得他们好像找了个年长的外国人来担任新的音乐总监,是那个人吗?”
SSO的全称是新加坡交响乐团,以前水平一般,跻身世界一流,水蓝功不可没。他之于SSO就像是西蒙·拉特尔之于CBSO那样。我很早就看过一次他的指挥,那时他可能不到五十岁,面容坚毅;告别演出时,他的五官线条与眼神都柔和了许多,水平臻于化境。
“今天是个年轻人。”潘德小姐的注意力明显集中在告别演出上,“那时我在东京出差,太遗憾了。演奏也是在这边举行吗,怎么样?”
“在滨海艺术中心。”我说,“尽管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我还是记忆犹新。那天管弦乐队就好像一个人一样。”
“比阿巴多和LFO的《第二交响曲》还要好吗?”潘德小姐眼底藏着点捉弄的意思。
“不不,”我识破了她的计谋,“我可不要比较历代版本,我不是‘那种’古典乐爱好者。”
“我也不是。”她笑起来。
门口接待的人员注意到我们过来。潘德小姐拿出两张邀请函,原来今天的确是什么内部活动。非公开演奏质量是很参差不齐的,这有点儿像抽盲盒:坦白地说,我不喜欢抽盲盒。不过我毕竟又不为这次演奏付钱,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
临近门口有今天活动的宣传海报,潘德小姐慢慢念出今天指挥家的名字:“卡纯·汪(Kahchun·Wong)。你知道卡纯·汪的汉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明显是粤语或者闽南语发音转写的名字,我哪里认得出来,于是拍了指挥家的照片一搜,说:“普通话读作‘黄佳俊’,大概是‘以利亚’的意思。”
海报一角还有个本地慈善机构的logo,看来今天这两张邀请函比平时售卖的要贵得多,就是不知给钱的是BCG还是哪个客户了。当然,潘德小姐自掏腰包也说不准,我只是觉得不像。
“可‘以利亚’又是什么意思?”
“以色列的先知?”我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会较真,“好吧,刚刚是我胡说的,只是‘佳俊’给我一种那样的印象。”
“你说你是无神论者。”潘德小姐顿了顿,“我看你对这些典故倒是很熟。”
“你知道,英语不是我的母语。对于后天学习者来说,要想把英语学好,阅读经典是很必要的。在我念大学的时候,”我尽量轻松地说,“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做翻译来挣外快——那时我把翻译这门职业看得太模糊也太简单了——我从一位教授那里听说,国王钦定本的《圣经》会让人对英语产生新的理解。”
“你对英语产生新的理解了吗?”
“要别人夸奖你,不可用口自夸。”我回应说。
潘德小姐脚步慢了下来,望向我:“这是《箴言》里的?”
我点点头,调侃道:“你也说你是无神论者。”
“嗯,”她倒是很淡定,“让我们说,阅读经典不分国界。”
入场后我们在正中的后排坐下。人比我想象中要多一些,此刻大多数的座位都空着,听众都集中在中线附近,前排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坐的这个区域似乎是保留席位,除了往前数三排也坐着两个人外,就只有我和潘德小姐了。
离正式开场还早,我们小声聊着天。
“发音上的差距真的好大。”潘德小姐忽然说,“我是指名字,‘卡纯’和‘佳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