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相乱欲何如+番外(213)
“婉儿不想出去看看吗?”郑氏伸手轻轻一抬,小窗“吱呀”一声被推开少许,夤夜星光照进来,映入母女二人的眼帘,“一个人的过去究竟是什么?知道自己如何从阿娘的肚子里生出来就足够了吗?那前世究竟又怎样的因缘才能托生在阿娘的肚子里,这样的事,又是不是人的‘过去’呢?可这样的事谁能说清楚,每个人都是带着迷茫来到这世上,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只知道存在于世的现实,因为要迈向明天才在今天努力活着,今天不知道明天是福是祸,今天觉得是祸,可能明天又会觉得是福。正是有未来的无穷可能性,一个人才能活下去。”
婉儿不再倔强了,垂下眼睑仔细思索阿娘的话,重伤醒来还有些犯困,在半梦半醒的时节,透过小窗洒下的星光更加柔和。
“可是阿娘……还没有人出过掖庭宫……”婉儿黯淡了目光,不敢被星辉照亮,“我……我真的可以吗……”
“不管可不可以,那都是只有活着才能去做的不是吗?”郑氏一声轻叹,抱着婉儿,目光却神往地投向星辉那方,“年复一年,总有人在上元槐上挂宫灯,上面写满了要出去的希望,没有谁实现了这一愿望,可这样的风俗从未间断。每年都有盼头,每年都盼着下一年就出去了,尽管希望渺茫,也是活下去的理由。”
“宫灯……”即将坠入昏昏梦境的婉儿陡然被惊醒,被阿娘一提醒,才想起打架时被踩碎的宫灯,伸手拉住郑氏的手,又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阿娘……我的宫灯……”
节前的这几天,她一直都把宫灯当宝贝似的带在身边,这回没有带着,郑氏已经猜了个七八分了。握紧婉儿冰凉的小手,郑氏指向那边桌案上的一盏小灯:“别担心,阿娘还有一盏呢。”
“可那是阿娘的,我以为今年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宫灯。”婉儿目光如水,流淌的尽是诚恳,“阿娘没有想要祈愿的事吗?”
她的困意已经写在脸上,却执意要把宫灯的事搞明白再睡去,郑氏收了收揽住女儿的手臂,噙上一抹温柔的笑:“阿娘祈愿啊,婉儿赶紧睡个好觉,这道坎迈过去就平安顺遂,快快好起来吧。”
平安顺遂。
这句听起来像是固定到可以被忽略含义的节庆用语,但在浸润苦涩的掖庭宫人们听来,却实在是个遥不可及的愿望。
婉儿不知道,在这个表面升平的国度里,像她这样的孩子还有多少,是否也还有无心的“平安顺遂”听进耳朵里,触动一颗被苦水包裹的心。上元槐迎向生长的那边,是大明宫的宫墙,在两道高高的宫墙之后,那掌握天下的人,将给万民洒下平安顺遂的福祉。
无论陷于怎样的苦难中,上元节总是如期而至了。掖庭宫淡忘了教习所的斗殴与家常便饭似的责打,只有在这时候掖庭宫才成为不夜长安的一部分,被世道抛弃的人们,搭上上元槐的天梯,向心中的神灵祈愿。
“岁岁年年常扈跸,长长久久乐升平。”
婉儿在宫灯上写下两行小字,神往地盯着跟着发光的墨迹。
她在可以有自己的宫灯这一年,还是用了阿娘的宫灯,那便不能只写自己的愿望,而得写最深远的祈愿,才对得起上元槐朝着大明宫生长的用意。
抱着宫灯出了小屋,上元槐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婉儿盯紧了树梢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一手抱着宫灯,一手拎着裙子,便要上去。
郑氏担忧地伸手一拦:“上次的伤还没好,阿娘来吧。”
“爬树这种事,阿娘哪有婉儿敏捷。”婉儿却是狡黠一笑,回身便投向那掖庭宫里最光辉的地方,“我要把宫灯挂在最高处,神明一定能看到我们的祈愿!”
她艰难地朝树上爬去,抱紧粗糙的树干,就像抱紧登天的云梯,她朝着那最高的一枝去,就像在走一条朝圣的路,神明就在树梢的那端,一伸手,就可以传递祈愿。
一伸手……
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了,尚未完全痊愈的身体撑到了极限,小手抬久了难免发酸,就在要把宫灯挂上树梢的一瞬,婉儿身子微微一晃,忙拽住旁边的树枝,那被无意抛出的宫灯就在夜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曲线,向着树梢生长的方向,越过宫墙,飞了出去。
“哎呀!”婉儿一阵惊慌,忙探身去捞,宫灯却已远在伸手碰不到的地方。
“哎哟!”宫墙外有人正痴痴仰望如星辉般闪耀的上元槐,一盏小巧的宫灯正砸在女孩的头上。
“公主啊!”跟在后面的一群宫人吓坏了,忙上来拉起被砸了个正着的小公主。
公主却倔强地不肯让他们来拉,自己揉着额头站起来,抬头望望夜幕下无言闪耀的上元槐,又低头看看脚下稳稳落地的小宫灯,那样小一个纸糊的灯,比不上宫里的精巧,竟然没有摔破。揉着头的手停了,公主俯身捡起刚刚砸中自己的“罪魁祸首”,是宫里不常见的式样,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许久,念出那两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