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者同人)失途(6)
[别在意,我们上去吧。]
[好。]
关于沈静、何兵还有七〇一,顾晓梦从不多问,等张学宁慢慢告诉她。好在任务每次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有回到总部,洗去满身风尘,围炉而坐的时候,她才有那么点活着的感觉。
[你的枪法很准。]上个月的某个夜晚张学宁夸了她,[要是偏上几度,现在我就没法在这里跟你聊天了。]最近接的任务都很艰险,毕竟当今的国家只在交加风雨中摇摇成立不满一年,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国庆前,潜藏在各地的势力伺机而动,七〇一每天都有人在牺牲。
[没什么。]顾晓梦咧嘴笑笑,[你不会死的。]
想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来七〇一已近八年了。
[没有人是不会死的。]
[这可由不得你,我答应过某人不让你出事,我努力了,你也争点气嘛。]顾晓梦撇撇嘴,把烟盒摸出来。
[阿静吗?]张学宁看着顾晓梦点燃一支烟,捻在指间。
那瞬顾晓梦露出一种看到傻子终于开窍的表情,先是稀奇,而后欣慰,她不回答只继续抽烟,嘴角持续勾起弧度。
[我对你们的事没有兴趣,不过任务之外偶尔你是该动动脑子。]
[先活下去再说吧。]张学宁点点头,算是默认顾晓梦的建议,嘴上依旧是那套平淡的官方说辞,气氛淡淡地静了几刻后,她又轻声补充道:[以后别再和她承诺什么了。]
[你怕了?]
[不。]张学宁答。[我只是不习惯跟人做保证。]说完,她抬头沉吟很久,才又转向顾晓梦,看着她的眼睛。
[你想说什么。]顾晓梦并不介意张学宁这么盯着她,弹弹烟灰,吐出口雾气。
[我在想,也许你比我更懂这种感受。]
[怎么讲。]
窗口正有风吹来,拂着两人面前桌上的任务单,轻刮出哗哗的响,等天一亮又要出发,行动的危险程度依旧没法预判。若此刻有酒,这时候还真适合喝一杯,敬醉生梦死,敬四海为家。
[难道你从没向李宁玉保证过什么吗。]对话仍在继续,悬念由张学宁再次抛给顾晓梦。
顾晓梦吐烟的唇微颤,表情一时僵了几秒,随又平复为轻松的笑,张学宁却看出她并未释然,至少程度还不完全。特工出身的人对表情拥有细致入微的研究,关于笑的演绎足有几百种,顾晓梦一种也没攀上,犯了教科书般的失误。
[没有。]酝酿良久她吐出两字,掷地有声。
[我不信。]凶险来临前的最后一夜,张学宁一反常态,多学了味刨根问底的钻研精神。
[都过去了……]顾晓梦把烟往眼前近了些,骆驼还是不够劲,都快烧到烟屁股了半点快觉都没有,倒衬得她整张脸颓然起来,成了狼狈的人。
这个名字她已经刻意不说很久,和战友互揭伤疤这种行为放在寻常是很不道德的,然而现处特殊境地,回想回想也无所谓了。她愿信自己是个明眼人,虽然会拿沈静的事跟张学宁开玩笑,偶尔也替着叹口气、同情唏嘘,对她们二人,更多时候顾晓梦是艳羡的:至少她们仍可站在一处,每次出任务前沈静都守在七〇一的哨岗边,还可作为同志拥抱、送别、牵念,[早点回来,我等你。]明天早上大概也能等来这样的叮嘱,顾晓梦站在张学宁左侧,尽管沈静已经把声音压得很轻很轻,她回回还是能听见。
1942年前的往事像一个梦,醒了就散了,换句话说,她宁肯坚持那就是一幕空幻飘渺的戏,这样所有的痛苦就不会那么真实,一切继续运转,太阳照常升起。
[她还活着。]
夜空破开一道闪雷,裂舞无声。
[前不久我们打听到了她的住址和工作单位,任务原因上面暂时还没让我转告你。不过我想,你有必要知道这个消息,越早越好。]
在这种时候,张学宁猜想过多次顾晓梦的反应,最终仍是始料未及。
顾晓梦始终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喜悦。
[我知道啊。]说着,她又浮起盈盈的笑。
[什么?]
[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顾晓梦的自信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她昂起脖子,露出神采奕奕一双眼,旁人再要看懂她心思,就比登天还难。敏锐如张学宁,也没法看个明白。
[这么肯定]张学宁想了想,拿话绕她,[那如果我说她已经死了,你…..]
[她不会的。]
顾晓梦的声音陡然大了很多,斩钉截铁地,咬紧每一个音节。哪里正有光亮起来,太阳从黑夜的海里走出,带给人间以无上希望。她打断张学宁,不带任何迟疑。
[她不会。]
张学宁从没见过那样明亮的眼神,威严又坚定。
至少,在那颗子弹击中顾晓梦之前,她想过另一种圆满结局。